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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痕!弄痕……”若倾城嘶喊着,极力奔跑着,眼泪不争气的滚落。
远远的,囚车就在前天,弄痕一身素衣,不着半分尘埃。她也算得到特殊待遇,没有穿上羞辱的囚衣,仍是衣衫整洁。
“夕妃?”弄痕骤然回头,奈何囚车死死困住了她,手链脚镣禁锢了她的行动,弄痕无法转身,只能回头高声呐喊,“娘娘!快回去,不要追了!不要追了!”
“弄痕,你等等我!弄痕,弄痕不要走……停下来!你们停下来!弄痕……”若倾城泪流满面,一脚踩到裙角,整个人重重扑到在地,手掌登时鲜血淋漓。哭着爬起来,若倾城顾不得浑身酸痛,顾不上大病初愈,顾不得众目睽睽。帝君宠妃,光天化日下哭着追赶囚车,只为一介宫婢的生死,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娘娘,别追了!别追了!回去!回去啊……”弄痕再也无法忍耐,顷刻间泪落两行,哭着喊着,“娘娘,不要追了!不要啊……”
若倾城疯似的追着囚车,一条条宫道,一道道宫门,倾尽离人泪,涤荡伤情血。她已精疲力竭,眼前的一切都在左右摇晃,脚下一软,若倾城无力的跌倒在地。抬眼间,囚车渐行渐远,眼睁睁消失在宫门口。
薄薄的唇,只能发出微弱的呼喊,“弄痕……不要走……”泪落连珠,哭声痛彻心扉,令人闻之落泪。
匍匐在地,若倾城挣扎着,哭着爬向宫门。她不能倒下,因为她若倒下,弄痕就是在劫难逃。
“娘娘?”寒云终于追了上来,焦急的搀起若倾城,“娘娘伤着哪里?”
“就算死,我也要救弄痕!”若倾城此心已决,推开寒云,撑着颤颤巍巍的身子朝宫门行去。
寒云跺了跺脚,只得跟上去,搀住若倾城以免她再次倒下。
宫门口的侍卫刷刷下跪,齐声高呼着“夕妃娘娘千岁!”然一个个却不敢轻纵若倾城出宫,没有皇帝的令谕,宫妃唯死才能出宫。
囚车远远停在校场上,围观的群众堪称人山人海。若倾城睁大眼眸,看见弄痕被拖上刑场,白布高悬,只待血溅三尺之举。
若倾城突然跪在宫门口,顿时泪如雨下。
“娘娘?娘娘使不得!”寒云几欲搀起她,奈何若倾城此心已决,表情痛苦至极。
侍卫们哗啦啦跪了一地,谁敢受若倾城跪拜之礼,除非哪个不想活了。
“就当我求你们,放我过去!放我过去!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若倾城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声。那一刻,她的声音在颤抖。蓦地,若倾城忽然抽过一个侍卫的长剑,直直的横在自己脖颈上,“放我过去,否则,现下死的就是我!”
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幕震住,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样做。
若倾城趁着众人发愣之际,猛然夺路而奔。
冰冷的木桩,上面隐隐可见暗色的斑点,想必不知沾过多少人的血。弄痕几乎可以想象头颅滚落在地的畅快淋漓,那种空了一切的感觉,应该会前所未觉。唇角溢出痴痴的笑意,心里没来由的平静。
弄凉,姐姐很快就来见你了!你等着我!下辈子,姐姐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再不教悲剧重演……
举目望一眼面前的白布,到时候无论善恶,人生尽头的一腔热血都会喷涌在这上面,开出绝无仅有的鲜艳之色。阳光从头顶落下,笔直刺入眼底,弄痕凝眉敛了瞳孔。这样好的阳光,只能来世再见。
脑海里是若倾城哭着喊着追囚车的情景,心头好一阵酸涩,好一番悲凉。这场血祭,不知是技差一筹,还是预料之内?抑或是命中注定。鼻间骤然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弄痕心头一顿:是迷香!
顷刻间,身子柔弱无骨,脑袋无力的置于刑台之上。
糟了……
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力气,就连眼皮都开始往下拉。远远的,她模糊的看见若倾城持剑与宫门侍卫对峙,干涩的唇张了张,却发不出丝毫声音。许多话卡在喉间,生生的将她的泪逼了出来。
泪水划过鼻梁,落在冰冷的刑台上,弄痕面若白纸。
行刑之前,刽子手会用迷烟迷倒死囚,以防死囚在行刑时反抗而导致失手,不能一刀头落。这是惯例,也在弄痕的意料之外。
若倾城疯似的冲过来,只听见监斩官高昂而震彻灵魂的声音,“斩!”
手起刀落,刺眼的寒光掠过眼前。顷刻间鲜血飞溅,白布染色,恰似那年国破,晕上天际的似血残阳。
“弄痕?”话刚出口,若倾城眼前一黑,瞬时晕厥倒地。
嫣红的鲜血流淌在地,头颅之上,眸色轻蔑而带着浓郁的怨毒之色。苍白的脸,苍白的唇,苍白的表情,凄冷的心,一寸寸焚烧成灰。她听见弄痕幽怨而绵长的声音,以及弄凉清脆悠扬的呼喊。
倾城……倾城……
“不要!”陡然睁眼坐起,若倾城的额头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容色煞白无光。空洞的眸子仿佛要将一切都吸进去,又好似什么都不要。
“娘娘?娘娘没事了,您此刻人在云藻宫,一切无恙。”寒云急忙上前轻语关慰。
若倾城拧过头,痴痴呆呆的看着她,忽然咧嘴笑着,眼底泪水盈盈,“无恙?真的无恙吗?还能无恙吗?弄痕没了,你却告诉我,一切无恙?到底是疯了,还是我傻?”
寒云一愣,随即跪身床前,恭顺而略带惊慌的垂下头,“娘娘恕罪,奴婢并无此意。”
“恕罪?如今我才是万恶难恕,还有什么资格去恕别人的罪?”若倾城绝望的神情让人心疼不已,仿佛只要轻轻触碰,就会像瓷娃娃一般碎得四分五裂。
“奴婢罪该万死!”寒云惶然。
轻轻的干笑几声,若倾城的眼泪忽然滚落下来,“万死吗?你万死又有何用?如果你死能换回弄痕的命,我一定不会手软。可惜,再多的命也换不回弄痕一人。”心里空落落的,没有疼痛,也不觉疼痛。有的,只是彻骨的麻木,和冰冷的无温。
眸子重重闭上,若倾城面无表情,泪落两行,“退下吧。”
寒云身子一震,立时行礼,小心翼翼的退出房去。
耳边是房门关上,稍瞬又打开的声音。
眉头陡然蹙起,若倾城骤然睁开眼睛,恨意阑珊,一身杀气。
“倾城!”却是偷偷溜进来的寂寥。
敛了神色,若倾城面容稍缓,“寂寥?”
“你可是好些吗?”寂寥关慰的望着她,眼底漾开浓浓的忧心。
触碰到这样真挚的目光,若倾城的鼻子赫然泛酸,顷刻间泪如雨下。一把掀开被子走下床榻,下一刻,若倾城紧紧的抱住了寂寥,哭得不成样子,“以后,我只有你了!弄痕没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太自信。弄痕是为了我才选择沉默,才会身首异处。是我!都是我!你们每个人都为我牺牲,可是为何都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不要你们死!如果可以,我宁愿挨这一刀的人是我!该死的是我!”
寂寥的心瞬间柔软得无与伦比,颤抖的胳膊缓缓抬起,终于将她抱在怀里,痛彻心扉。深吸一口气,寂寥笑得干涩,这个拥抱他等了好久好久,总算……
双手捧起她的脸,寂寥的眸子流光闪烁,格外璀璨,“别怕,你还有我。”
一刹那,若倾城泪流满面。
指尖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寂寥笑意如风,暖暖的,仿佛一道阳光照亮黑暗的内心。一声长而轻柔的叹息,寂寥一本认真的注视若倾城的眼眸,徐徐开口,“倾城别哭,听我说,弄痕没死。”
羽睫骤然挑起,若倾城的眸子陡然瞪得斗大,身子僵在当场。不敢置信的望着寂寥,若倾城止不住摇头,微白的唇赫然抖动着,却吐不出一个字。
蓦地,她的手死死抓住寂寥的手,又哭又笑的表情万分惊悚,“寂寥,莫要骗我,我受不起。”
寂寥轻轻抚着她的额发,“放心,在这世上,谁都会骗你,唯独我不会。”
“可是我分明看到血溅白绫,弄痕她……”若倾城的脑海里依旧是嫣红的血染上白布的情景,那样的触目惊心,那样的永世难忘。
“是那个刽子手的血。”寂寥的脸色有些怪异,“就在钢刀举起的刹那间,急速飞驰的利刃隔断了他的喉咙。”
若倾城骤然想起,那一瞬,她确实看到有道寒光闪烁。难道就是……
“是你……”
若倾城还没说完,寂寥却摇头,眼神有些收敛,放开她走到一旁幽然长叹,“是千燎。”
“千燎?”若倾城惊觉。
“是,无极山庄庄主,千燎!”寂寥眸色微寒,笑得清冽,“好快的身手,好快的剑。”
千燎的身手之快,连刑场下的百姓都未能看到其面目,只觉一阵寒风掠过头顶。台上的刽子手还来不及惊呼就已经身首异处,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刺眼的白布上,绘出精致的血色梅花。那柄突如其来的利刃狠狠扎入监斩官的桌案上,只留下闪烁银光的刀柄在上。待所有人回过神来,只听见几声清脆而慑心的铁索断裂和坠地之音,刑台上的弄痕已然不知所踪。大队御林军去追捕,也是无果而终,无功而返。
要知道,别说千燎,即便是弄痕一人,束缚解除,这些个虾兵蟹将怎能奈何得了她?
娇眉微蹙,若倾城的表情有些释然,好似松了一口气,“活着便是万幸,好在……”一切都照着计划中的行程而按部就班。
弄凉,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眸色,骤然阴狠生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