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猛龙威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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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1)

第十一章 (1)

彭刚嗓门够大,表示心里不爽:“天下的纷争,原因与道理千千万万,说穿了其实非常简单,争来争去只有两个字:名与色。天下间为女人打破头丢江山的事,古往今来层出不穷,永无穷尽,又道是十场人命九场奸。这女人愿意跟我偿债,她的美貌又可说万不得一,你要我交给你们,简直是强盗想法,想抢我的财产委实恶劣。”

“请听我说……”

铁掌开碑被他这种泼赖式、半真半假式的歪理弄糊涂了,急于想表达意见。

“没有甚好说的。”

彭刚用更大的嗓门,把对方的话堵住了:“一句话:人是我的。”

“我们要人。”

铁掌开碑心中一急,就有点冒失,爆发似的说出目的,语气坚决,有用强的意味。

“你真想要人?”

彭刚反而没有火气,声调也柔和了许多。

“是的,我们一定要这个女人,愿付任何代价,务请你老兄割爱。”

“唔!你想硬讨。”

彭刚向路左的矮林一指:“他们肯吗?”

矮林有人影晃动,而且有不少人在内隐伏。

“咦!那些人……”

铁掌开碑警觉地向同伴打手式。

“他们也是跟踪我的人,是从左面绕走,赶到前面来的,很可能也钉主意向我索取女人。”

“南天君的杂碎。”

铁掌开碑看到拨树冲出的两名大汉,认出其中一个人的面目:“丧门刀客金永泰。天杀的!他们来了不少人,小心……”

三人刚从农舍撤,矮林中又涌出六个人。

彭刚不想夹在当中,人化流光如飞而去。

丧门刀客六个人不追铁掌开碑,发出信号狂追而去的彭刚。

彭刚不想受到大群高手围攻,也不希望耽误自己的事,因此乘乱一走了之,那些人哪能跟得上他?

大官道沿漕河东岸南北伸展,笔直平坦,沿途村落星罗棋布,田园风光美不胜收,成为江北风貌的代表性地区,在这一带旅行不必按站赶路,沿途皆有可供应食宿的村镇。

他并没计及,掳走中天君的重要人物的严重性,也实在看不出中天君这位江湖有鲜明旗号的仁义大爷,手下有多少人才,大不了多几十几百个一拥而上的贷色,恐怕还比不上洪泽地区的水贼威胁性大。

水贼们都是些真正的亡命强盗,敢杀敢拼势如潮涌,还真不易对付,他却应付裕如击溃了他们。

他逼着云裳仙子更换衣裙,不许穿云裳。

奴婢必须有奴婢的身份,必须有奴婢的气质,青衣布裙梳了代表奴婢的双丫髻,还得代背主人的包裹。

那时的女人,不论江南江北,尤其是江南的妇女,裹小脚的风气还没形成,绝大多数是天足。云裳仙子如果裹了小脚,怎么可能操剑在江湖争雄?

不论是任何武功流派,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根基必须稳固,下盘扎实重心稳定。女人裹小脚,本身已经重心不稳,想站得笔直已经不易,哪能操剑杀人放火?

云裳仙子武功值得骄傲。背起主人的包裹走长途胜任愉快。

但她一点也不愉快,把彭刚恨入骨髓。

双十年华上下的大姑娘,本身就是一种美,再加上花容月貌,那就是更为动人,她被逼改穿青衣布裙,仍然美得令男人神移,走到何处皆引人注目,成了最吸引人的美婢,等于是沿途留下被追踪的线索。

天气炎热,大太阳高照,走路相当辛苦,要背包裹更是令人受不了。

彭刚不管她的死活,把她的抱怨抗议皆置若罔闻,好在大宫道两侧的行道树非杨即柳,浓荫蔽日,人在路两侧行走,不受日晒之苦。

“你这胆小鬼小气鬼。”

云裳仙子跟在他后面、走得汗流挟背,从埋怨抗议改变为咒骂:“省几文船资是假,怕在水上受到袭击是真。你这天杀的贼坯!要我跟着你受罪,我……”

“女人,你给我闭嘴。”

他扭头沉比,摆出主人的派头:“你如果不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

云裳仙子用更高锐的嗓门叫嚷:“我哪曾吃过这种苦……”

“不愿意的话,你可以找自己的生路,腿长在你身上。我不阻止你各走各路。要不,到扬州把你卖掉。”

彭刚扭头恶意地嘲弄:“你美得像……像妖精,扬州最欢迎你这种大美人……”

“你去死好了!”

云裳仙子尖声咒骂:“你最好死在扬州,我的人会在扬州埋葬你。”

“死在扬州也不错呀!声色场死得其所是一大享受。古人骑鹤上扬州,用意就是享尽名色终老还乡……”

“肚子里没有墨水,就不要冒充斯文。”

云裳仙子忍不信挖苦他:“滥用典故误用典故。你就不怕挨骂。”

“哦!原来你这女人肚子里有墨水,难怪和那个秀士在一起形影不离鬼混。”

“你……”

“我当然没读了几天书.所以没参加考试求官。喂!那个秀士是秀才呢!抑或中过举人?我想……”

“你想什么?”

“那混蛋既然在汀湖鬼混,与牛鬼蛇神沆瀣一气沦入下九流,那一定是读书不成,学剑也不成.只好跟在你这女霸后面摇旗呐喊,称秀士假冒斯文。我想,他如果上扬州,一定与古人的心态相同,与我的想法南辕北辙。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注定了是死对头。”

“胡说八道!你用你的想法去断论别人的心态,无聊。他连扬州是什么与古人的心态相同?你知道那指什么古人?”

“当然指南朝梁代的古人啦!也是典故出处的朝代。不论是何朝代,扬州都代表花花世界,对不对?”

“对。”

云裳仙子瞪了他一眼。

他弄不清云裳仙子是不是真知道。典故的来龙去脉;知不知道南朝宋齐梁陈;又是否知道殷芸所为故事的真正用意和内涵。瞪这一眼,意境模糊.难以估计意思是肯定呢,抑或是否定?

“也代表声色犬马享受天下第一。”

“对。”

云裳仙子又瞪了他一眼。

“这两句话,也就代表人的最高欲望。”

“胡说八道。”

“是吗?”

他脚下一缓,移至一旁等云裳仙子跟上。老是扭头说话,的确辛苦。

“不是又怎样?”

云裳仙子自然而然地与他并肩而行,本来就是女霸,不甘跟在男人身后。

有许多男人,还真不配要云裳仙子跟在后面呢!

“腰缠十万贯,表示有钱,发财。”

“没错,那时代用钱而不用金银。”

“有钱并不等于有势。现在也一样,有钱的商贾毫无地位,毫无地位哪能为所欲为享乐?必须有钱有势,有势表示做官。”

“连小孩也懂。哼!”

“所以,那时意指上扬州做高官,所以殷芸所写的故事里,就指到扬州做扬州刺史。那时的京师在南京。”

“那又怎样?”

“钱有了,势也有了,但还不满足,还不能尽兴,必须再进一步。所以说,欲壑难填。”

“如何能进一步?”

云裳仙子兴趣来了。

“鹤载得动人吗?”他笑问。

“废话!最大的、翼展一丈的神鹤丹顶鹤也载不动二十斤重物。”

“谁又能骑鹤?”

“这……”云裳仙子傻了眼。

“你。”

“我?”

云裳仙子呆瓜似的指指自己的鼻子:“你昏了头,一定。”

“你是仙子,不是吗?只有神仙才能骑鹤。”

“你会拐弯磨角骂人呢!”

云裳仙子居然笑了,笑容十分抚媚。

“有了钱,有了势做高官,然后成神仙,骑鹤上扬州享乐,连秦始皇也梦想不到的境界,你说妙不妙?扬州的繁荣,不可否认是由许多美女衬托而成的,所以把你这绝色美女卖到扬州,一定卖得好价钱。”

云裳仙子气往上冲,愤怒地飞玉腿猛踢。

他哈哈一笑,急走两步再次走在前面,闪避身法之快,无与伦比,似乎云裳仙子的脚一起,他便移位到前面去了。这一动即逝的空隙中,几疑他用上了幻形术。

云裳仙子真的吃惊了,这才明白载得不冤。

暮色四起,官道上旅客仍然络绎于途,但大多数旅客皆准备找地方投宿,也有人准备夜间赶路。

向路旁一位乡民问路,知道南面五六里,是一座稍大的村落河东村,有小旅舍可以投宿。河东村距颇有名气的邵伯镇约在四十里左右,不可能赶住该地投宿了。

彭刚并不急于赶路,决定在河东村住宿一宵,明午在邵伯镇打尖,申牌左右定可抵达扬州。在扬州打听消息、查出百毒天尊那些人的去向,再定行止。

五六里片刻可到,他脚下一紧,云裳仙子不得不跟着加快脚步,怨天恨地走一步发一句牢骚:“你这杀千刀的贼胚!”

云裳仙子由发牢骚转为骂街了:“你有的是钱。我也有,为什么不雇一个脚夫背行囊? 你想累死我吗?”

“累死了活该。”

彭刚笑吟吟毫不生气:“我不是小气鬼、无意吝惜几个钱,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你是大有名气的江湖女霸,年轻貌美的武林新秀。而我是没没无闻,连绰号也没混到手的小人物。消息传出江湖,我的名气将急剧提升,江湖道有我的地位份量,你说妙不妙?”

“你这……”

“我这杀千刀的贼胚,我知道。”

彭刚打断她的怒叫:“明天就进入南天君的势力范围。你中天君的爪牙不敢追来撒野,想杀我千刀万刀,你只能在梦中去想了。我这人不信鬼神,你的诅咒对我不发生作用。认命吧!好好赶路,姑娘。”

“谁也无法逆料明天的事。”

云裳仙子咬着银牙说:“我的人会赶来埋葬你的,一定。”

“休想他们敢赶来救你?真是妙想天开。”

彭刚冷冷一笑:“南天君的人已经陆续赶来兴师问罪,你那几个人经得起群集的高手切割?如果你寄望在江湖秀士身上,铁定会失望的。那混蛋阴险得很,精得像鬼,一旦发现情势不利,便会不顾你的死活了。”

“你这是恶意的中伤。”

云裳仙子大声指责:“无聊的攻讦。杨兄虽然不是你的敌手,情势所迫不得不撤走以待机会,他会与我们的人策划援救我的大计,一定可以找到埋葬你的好机。你等着好了。其实你比他强不了多少,而我们的人中,比他更高明的人多的是,多一个就可以杀死你,一定。”

“你说了好几次一定,女霸的口吻与众不同。”

彭刚嘲弄地说:“我也可以告诉你、他一定会失败。唔!气氛有点不太对。”

彭刚站住了,举目四顾。

旅客渐稀,宽大的宫道前后只可看到几个零星旅客。黄昏将临,倦鸟归林,而南面的树林上空,飞禽仍在急躁地飞鸣盘旋不下。

“气氛有什么不对?”云裳仙子讶然问。

“前面林子里一定躲了不少人。”彭刚向百步外的茂密树林一指。

官道穿林而过,看不清林内的光景。

“你是见了鬼,而不是人。”云裳仙子嗤之以鼻。

“敢打赌吗?”

“赌什么?”

“赌林子里有许多人躲藏。”

“这……”

“你得小心。把包裹给我。”

云裳仙子求之不得,把他的包裹恨恨地抛出,把自己的包裹背妥系牢,剑塞在腰带上。

彭刚也背罢包裹,分水刀在腰间系紧,试试刀鞘卡簧,感到满意这才大踏步向前闯。

“你很小心。”云裳仙子跟上说。

“不得不小心。”

他沉静地说:“搏斗是十分严肃的事.死伤决定于电光石火间,这期间任何疏失任何意外,都可能送掉性命。比方说所背的包裹,一时疏忽并没系牢,拼搏时在生死间不容发间,包裹略为松动,必定影响身形的重心、结果如何?刀鞘剑鞘会妨碍你的手脚活动,插高一寸 与低一寸,或者松一些紧一些,结果将完全不同。”

“你像颇有格斗经验。”

“正相反.我缺乏的就是生死相搏的经验。”

他虎目中突然幻现肉食猛兽的光芒:“但我在学,在体验,参照长辈们的教导,我会虚心地融会贯通。最重要的是:我必须保全自己的性命。如果一时疏忽而送了命,一切都不存在不重要了。现在,准备好了。”

“求你,不要杀我的人。”云裳仙子向他恳求:“我会向我的人解释,我……”

“我并不想滥杀,杀人绝不是愉快的事。但一旦面临生死关头,即使我不想杀,也由不了我,我必须保全我自己,见了你的人,你最好发挥你的说服力,不要让他们迷信武力,我的刀不会放过要杀我的人。”

云裳仙子只感到毛骨悚然,看出这个外表并不凶暴,内心却激烈狂野的男人,具有极撼人心的危险性,如果她的人真迷信武力不顾一切,天知道会有多少人刀头沥血?她真不敢想。

而且,她对这个逼令她屈服的男人,逐渐产生不同的特殊感觉,事实上这个男人并没真正凌辱她。

她伤害彭刚是事实。对方有权凌逼她。

以一个生死对头的情势评估,这个男人对她的态度,几乎可以说相当宽大,甚至仁慈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江湖人士的对待敌人手段,是没有仁慈理性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不然绝不可能获得生存空间。

所谓仁义,只限于用在并肩站的弟兄身上,对敌人讲仁义,只限于挂在嘴上,骨子里不是那么一回事,不然早晚会载在假仁假义的人手中。

当然,恐惧仍在,来日方长,谁知道这个男人,到底要如何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