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从后背露出的刀尖喷洒而下,赵然颓然倒地,两眼圆睁,似是仍然沉浸在死前的恐惧中。
这短短的一瞬,整个大殿一片死寂,而正是这一瞬,让我们亲眼见证了一条鲜活的生命从眼前流星般消逝。
我想象不到,赵然死前到底看到了什么,可心中却已明了,他的所见一定是受了尸桃幻象的影响。
这两头妖物能够控制尸桃幻象!
两头妖瞟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赵然,而后阴恻恻望向我。
不知怎的,我那原本因同伴惨死而燃起的愤恨之火竟陡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慌与无助。我恨自己的怯懦。我没有想到,在现实与认知大相径庭的情况下,我竟会这般怯懦!
我的手不自主地颤抖,手中沁出的丝丝冷汗令我将刀柄攥得更紧。我听到心中有一种声音在召唤,要我冲上前去与两头妖殊死搏斗,可同时又有另外一个声音警告我说,当我冲到两头妖跟前的时候,一定会像赵然一样在尸桃幻象的控制下死去——莫明其妙地死去。
正在我犹疑不前的时候,我看见原本躺在地上的老三,猛然间一跃而起,直朝我扑了过来。
尸桃花香能使人产生强烈的幻觉,对神经衰弱者的影响尤甚。老三染病,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此刻都已十分衰弱。两头妖正是看准了这一点。
它长期生存于尸桃林中,显然极擅控制尸桃花香,给人脑制造出一系列的幻象。
老三的心智受其迷惑,猝然朝我袭来,我不及防范,被他一下扑倒在地,而后便见他如恶狗般张口直朝我的脖颈咬下来。
我手中的短刀已被他扑落,情急下只能将胳膊向外一格,阻住其来势。他一口狠狠地咬在我的胳膊上,便如疯子般不再松开。我痛入骨髓,一声哀叫,紧接着下身使力,抬脚猛蹬他的小腹。他被我蹬得一骨碌翻倒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我抢先从地上一跃而起,却不再管他,而是回身去拾掉在一旁的短刀。
我心知老三受了两头妖的控制,与他缠斗毫无意义,事到如今,只有冲上去与两头妖拼力一搏,才是上策。
我弯腰将短刀抄在手中,猛听得背后传来一阵利刃破空的尖啸声,忙转身横刀往上一架,但见一把明晃晃的利刃与我手中短刀交碰,火星四射。
我定睛一瞧大惊失色,来人竟是四叔!
他双手捧刀,以上势下,将我手中的短刀牢牢压制在肩头。
我心中泛起一股绝望。四叔竟也被此妖控制了?!我身单力孤,如何能摆脱得了二人?
我偷眼往赵老汉处观瞧,立时气得眼前发黑。只见玉像旁刚才赵老汉所跪之处,此时已空无一物,那老狐狸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两头妖站在大殿正中,阴笑着观赏我们这场自相残杀的好戏。
此时的老三已从地上爬起,片刻不停地再次朝我冲过来。我的身体被四叔的短刀压制,回避不得,眼睁睁看着老三呼啸着撞过来。
他身躯肥胖,一头重重撞在我前胸,我只觉胸前一闷,血气翻涌,仰面摔倒在地,后脑砸在地上,眼前登时金星乱窜。
混乱中,又见四叔走到我身前,手中短刀高高举起,挂着一道寒光,朝我头上狠狠地劈将下来!
我挣扎着打算从地上爬起,可胸口传来的剧痛却叫我再次摔倒。而与此同时,那道寒光已落至了我的额前。
我无力避让,绝望地闭上眼睛,心道莫非今日就要死在此地不成!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忽闻殿中一声惨叫。我睁眼一瞧,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四叔抡起的短刀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劈在我头顶,而是骤然改变方向,直朝大殿正中的两头妖飞掷而去。
事发突然,两头妖躲闪不及,被刀刃削在肩部,霎时鲜血四溅,疼得鬼叫连连。
四叔刻不容缓,俯身拾起我掉落在地的短刀,直朝两头妖杀去。
两头妖本以为已用尸桃幻术将四叔控制了,却不料四叔有诈,假意迎合,然后瞅准机会猝起发难。
它遇此急变,已慌了分寸,忙忍住肩头伤口传来的剧痛,努力操纵身周的尸桃香气,打算给四叔营造幻觉,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幻术对眼前这个人起不到丝毫作用。
眼见四叔已奔至两头妖近前,双手捧刀,劈头盖脸便砍。两头妖不敢怠慢,急忙向旁一闪,躲过四叔一击,随后便抽身直往玉像后的暗道奔去。
四叔这一刀用力过猛,却砍了个空,收势不住,身体向前一个踉跄,等扭回头来时见两头妖已经逃入暗道,压刀便追。
我见那暗道内一片漆黑,担心四叔中了两头妖的埋伏,忙朝他大喊:“穷寇莫追!”
四叔单手提刀,自有一股老英雄的风范。他呼呼喘着粗气,探头往暗道内望了望,见其内部黑洞洞不能视物,便没敢贸然进入。
他退回来问我:“你没事吧?”
我坐在地上,感觉胸口发闷,试着深吸一口气,可还没吸入一半,便忍不住咳了几声——方才老三那一撞着实不轻,恐怕不休养个十天半月算是缓不上来了,又觉头脑发胀,伸手摸摸后脑,立刻疼得龇牙咧嘴。那地方刚才撞得惨,此刻已肿起老大一个包。
我看了一眼倒在一旁的老三。这家伙刚才受尸桃幻术的控制,差点要了我的命,此刻两头妖一逃,便又躺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我抬头问四叔:“方才您可吓死我了,好悬没把我给劈了,您这到底是唱的哪出啊?”
四叔面色发白,把短刀往地上一戳,支住身子,喘着粗气说:“如此小妖,想迷惑住我还差点道行。我方才佯装受其控制,只不过是为了防止你们中尸桃幻术,拖累我罢了。我出其不意,本有十足把握结果此妖性命,却还是叫它跑了。唉,老了老了,看来真是老了,人不服老不行呦!”
我强颜欢笑道:“四叔您老当益壮,威风何减当年!”随即目光触到躺在血泊中的赵然,不禁泛起一阵悲痛。
两头妖害死诸多人命,我即便粉身碎骨,也定要他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