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令人感到恐惧的事情不是危险与你面向而立,也不是危险朝你张牙舞爪,而是它就无声无息地站在你的门外,你却不得不打开门来瞧个清楚。
现在,这扇门换成了通向三层的阶梯,我行走其上,腿肚子都不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我用提刀的右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一咧嘴,视线却是一直也没敢离开前方。好不容易迈上了最后一级石阶,手电的光束迅速朝大殿中射去。
可是,还没等我看清四周的景象,便从侧方猛地扑过来一条黑影,一下将我撞翻在地。手电“啪”的砸在地上,瞬间熄灭。
大殿中一片漆黑。我心中惊惧,手忙脚乱地打算爬起来,却被什么东西猛地压制在了地上,同时伸来一只手将我的口鼻牢牢捂住。慌乱中我本能地扭动身躯,试图从他身下挣脱出来,却毫无效果。忙用双手去拽他捂在我嘴巴上的手,可那只手臂十分有力,我双臂被其压制,单靠手腕的力量不足以将其挪开。我惊惶失措,双脚乱蹬,一下碰到了身边的塔壁,如遇救命稻草一般,一曲腿,猛地一蹬塔壁,打算借这股猛劲抽出身来。就在这时,便听那人低声道:“不要动!”
是四叔的声音!
虽然只有三个字,而且还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我仍然听出了确是四叔无疑。我心中一阵狂喜,急忙狠狠点了点头。四叔见我不再反抗,捂着我口鼻的手略微松了些,但仍然没有拿开。
凭我的感觉,他此时的姿势应该是横向趴在我的上半身,用手肘将我压制住,一只手捂着我,另一只手则捂着自己的嘴巴,以免发出太大的喘息声。
他如此藏行匿迹,是不是说明,那吸血的骷髅就在这个殿中?
虽然心中尚有疑问,但既然知道了四叔平安无事,我这颗悬着的心便稳稳地落回了肚里。心静之后,耳朵也变得灵敏起来。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因激动而发出的“咚咚”心跳声,以及四叔透过手掌传出的粗重低喘声。除了这些声音之外,我还隐约听到了另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这让我觉察到了这个殿中果然有其他的东西。那声音很低,也很奇特,如果非要形容,只能说是近似于一群肉蚕啃噬鲜嫩的桑叶而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近,到后来几乎就贴到了我们的耳边,然而四叔还是压着我一动不动。他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不过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紧张。他的手心满是汗,施加在我口鼻上的力道也大了许多。我紧张得屏住呼吸,耳中则满是那种小虫嗫嚅的声音。
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但大殿中几乎连一丝光线都没有,我仅能隐约看到我们的头上有什么东西在晃。我转动眼珠,极力想看清那是什么,可越是如此,眼前越是一团漆黑,什么都分辨不清楚。
我被它晃得头脑发沉,心想四叔若是再不动,这东西就要骑到我脑袋上了!
我心中着急,恨不得从地上一跃而起,拧亮手电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在这时,四叔猛地探手抓起了一旁的手电,只见电光一闪,眼前豁然一亮。他没有片刻的犹豫,猛地将手电贴着地面甩了出去。
明亮的光柱旋转着急滚出去,晃得人眼花缭乱,它停在五六米远的地方,在地上晃了三晃,终于稳定了下来。而在刚才那阵急速的光影变幻中,我已看清了眼前的一切,险些吓得昏死过去。
先前那颗巨大的血红色骷髅,就悬在我们头上不足一尺的地方!
吸血骷髅被光束所引,发出了一阵骚动,紧接着便朝地上的手电筒扑了过去。庞大的身躯一瞬便将灯头包裹住,殿中立时又暗了下来。
四叔从我身上爬起来,朝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趁此契机,赶紧溜之大吉。他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朝阶梯口蹑去。
我也悄悄地爬起来,提心吊胆地看了一眼吸血骷髅。这个大家伙对光十分感兴趣,裹着灯头不停地绕来绕去。但我同时发现,它似乎并不是一个整体,因为它那被光束放大后投到石壁上的影子,显现出了许多小小的圆斑。不过如今危难当头,逃命要紧,我没有细想,心中默念佛祖保佑,弯着腰,轻轻迈动步子,紧随四叔身后,顺着阶梯往塔下走去。
正当我暗自庆幸之际,忽见下方的阶梯口光亮晃动,同时传来了雨晗的声音:“秦龙,四叔?”
这一声吓得我和四叔魂飞魄散。雨晗和栓子虽是出于好心,冒险来寻我们,可他们的这声叫嚷极有可能惊动那吸血骷髅。我暗暗叫苦,迅速回首一望,果然,它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呼”的一下便朝阶梯处扑来。我和四叔站在石阶之上,暴露无遗。
我们大叫一声不好,撒腿便往下跑。可那骷髅动作实在太过迅猛,转眼间便已飞至我们身后。我只觉身后恶风袭来,心知不妙,双腿加力腾空一跃,掠过十几级台阶跳到了下层的地面上。由于情急之下判断不好离地面的距离,我收势不住,一下子扑倒在地,摔了个七荤八素。
我扭头朝后一望,见四叔刚刚从石阶上跑下来,而他的身后便紧跟着那颗吸血骷髅。看着那庞大的身躯几乎就要将四叔包裹其中,我失声惊叫:“四叔当心!”
四叔到底是经验老道,危急之中惊而不乱。眼见骷髅就要撞上了他的后背,他一拽上身那件仍然湿漉漉的卡机布厚袄,猛地一个转身,顺势将其脱下,一抖手腕便朝身后的骷髅甩了过去。
吸血骷髅再次使出了变形吸血的手段,刷的一下便将袄紧紧包裹住。然而它很快便发现了这只猎物无血可吸,将其一丢,重新向前方的四叔逼了过去。
我处于骷髅的一侧,与它仅有两步之遥。如今生死关头,已红了眼睛,先前的那种恐惧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恼恨。我从地上站起,捡起自己摔落的短刀,豁出一条命来,冲至骷髅身侧抡刀便砍。
我知道这骷髅不惧枪弹,那么,我手中的这把一尺多长的短刀是否能对它这庞大的身躯造成有效的伤害呢?对此,我自己都持怀疑态度。不过当时已经丧失了理智,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唯一一件有些攻击性的武器身上,既然跑不了,便只有放手一搏。
在骷髅从我身侧飞过的一刹那,我将短刀猛力砍向它的脸部。我原本以为这一下会有很大的撞击力,即便对它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也应该有些影响。然而令我惊讶的是,这锋利的刀刃触到骷髅的身体,竟如同划过了一片虚空,没有遇到一丝阻碍。
这一瞬,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同时心中一凉:难道,这吸血骷髅,本身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灵体?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这把短刀,锃光瓦亮的刀刃上,竟留下了几颗鲜红色的血珠。将刀刃举至眼前,打算细看是怎么回事,突然发现这些微小的血珠竟沿着刀身,迅捷无匹地朝着我握住刀柄的手滚了过来。它们速度奇快,转眼便跃上了我的手背。
我暗叫不好,同时便觉手背处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仿佛有几只纤细的钢针刺入了骨髓。我疼得惨叫了一声,短刀脱手掉落在地,本能地伸出另一只手猛力拍打手背,刺骨的疼痛随即便被酥麻代替了。手背上的血珠已被我拍扁,细看之下,才发觉这些家伙竟是几只吸圆了肚子的小飞虫。
这些小虫身长不过二三毫米,通体透明,背上长着两对轻薄的翅膀,探着尖细的管状口器,颇像一只小个的蚊子。吸入的人血从肚皮内透映出来,因此显现出了血红色。
我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这巨大的骷髅,竟然是一大群吸血的怪虫聚集而成的!
对这种结果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时四叔在后面大声吼道:“这是血蠓群,不畏刀枪,只惧水火,快将它们引到塔外!”
“哦、哦!”我慌乱地回应着,同时也想到了此时塔外的瓢泼大雨。这骷髅既然是一群吸血飞蠓,那它们冲进雨中,翅膀沾水,便一定飞不成了。想到此处,我迈开大步朝塔外便跑。
我们当前的位置是石塔的二层,我和雨晗处在阶梯口,稍里侧是血蠓群,而四叔和栓子则被堵在了最里侧。我和雨晗打算将血蠓引出石塔,可她惊慌之中手脚乱了分寸,竟在往塔下跑的过程中栽倒在了石阶上,一声惊叫便滚了下去。
我一声惊呼,朝摔到塔下的雨晗跑过去,可同时想到了身后的血蠓群,猛一回头,却见它们并没有追上来,而是直接朝里侧的四叔和栓子逼了过去。
他二人已无路可逃,退到内侧的塔壁处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