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沟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出村小路逶迤向东,而我们向西行走,根本无路可寻。
这一带多数都是石头山,山中树少草少,确是一处穷山恶水,人迹罕至之地。
赵老汉说这片山岭名为青龙岭,与此岭相对,正南有一白马山。相传古时有青龙白马相斗,搅得天昏地暗,白马向南而逃,青龙紧追不放。玉帝得知后勃然大怒,霎时天空坠落无数巨石,将青龙白马镇在石下,如此便形成了青龙岭和白马山。
众人在老三的引领下,翻过两道山岭,便见一条小溪横在前方。溪水清澈,弯弯折折地从群岭之中挤出。
当下赵硕、赵然用气筒吹起随身携带的牛皮筏子。这种筏子坚韧轻便,制作时把整头牛的四肢及头割去,将皮完整地翻剥下来,放入清油及盐水中浸泡脱毛,拿出晾干,再改用秘制的草药泡制数日。一来增加了皮子的柔韧度,二来也防止变质腐烂。之后将筏子缝制好,使用的时候用气筒充足气。视情况不同,可单个使用,也可多个相连,拆装方便,分合灵活。这种运载工具,早年曾经广泛地流行于泾渭流域,不过近年来已少有人见。因其对制作过程的要求极为严格,从第一步取皮开始,便要保证皮子纤毫无损,如此做出的筏子才结实耐用。再者知其用药秘方的手艺人也越传越少,其势这才日渐衰微。
溪道狭窄,大的筏子游不进去,我们用的这种小筏子,只能载得动三个人。
于是我和四叔、赵老汉共乘一筏,而老三、赵硕、赵然三人则乘着另一只筏子在前边开路。筏子小自有其优势,不仅机动灵活,而且分作两组,若是遇到意外,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我们溯游而上,溪面渐渐变窄、变深,筏子两侧皆是陡直高耸的绝壁,抬头只见一线天光。由于日光被岩壁阻住,因此周围有些昏暗,显得鬼气森森。头顶偶尔有一两只不知名的鸟儿闪电般划过,往往只闻一声鸟鸣,便忽地一下掠到凸出的岩壁后去了,有时翅膀与崖壁擦碰,发出“啪”的声响,随即两粒细小的石子掉落,砸进溪中翻起一小朵水花。峡谷拢音,不时能听到一两声猿啼,凄凉哀婉,却寻不到半条猿影。
在如此狭小的区域内行船十分憋屈,溪中偶尔有凸出的岩石将我们阻住,为此我不得不竭力操纵筏子避让,甚至需要用船桨撑住两侧的岩壁借力,以图前行。而有些地方溪路甚窄,筏子磨着两侧的岩壁才堪堪挤过。
就这样,伴着船桨的击水声,两只筏子沿着蜿蜒的溪流,在峭壁脚下艰难行进。
老三坐在前面的筏子上,身子仍然发虚。据他讲,船行两个多小时,便可见到桃花源的入口。
溪水之中渐渐出现了一些微小的绿藻,船越至上游,绿藻便越多,最后竟浓得将水面都映成了碧绿色。
我擦擦额头上的汗,对四叔说:“这桃花源可真是一个青山绿水的秀美之地啊!”
四叔却皱着眉头道:“青山绿水不假,可这绿也未免绿得太异常了。溪流为活水,活水中怎么会出现这么浓的绿藻?”
老三说只要出现这些藻子,前方不远便是个小湖,弃舟登岸,便可直入桃花源。
果不其然,再行不远,水面顿时开阔,一个方圆不足百丈的小湖呈现在众人面前。湖水碧绿,若群峦之中生出的一块碧玉,又若穹天之上砸落荒野的一颗明珠。湖面上飘着一层白雾,雾气缥缈,仿似人间仙境一般。日光从天空斜射而下,经过水雾折射,一道七彩长虹横在半空。只是这雾气腥臭,透着一股死鱼般的味道。
此时是下午两点左右,正是一天中最热之际,湖面上怎会出现如此多的白雾?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老三表示,三天前他和两位哥哥找到此处时,湖面并无如此异状。
四叔说这雾气非同寻常,咱还是抓紧时间划到湖畔为好。众人皆有此意,赶忙挥动船桨,打算尽快离开湖面。
可就在此时,前面筏子上的赵硕突然指着湖心叫道:“不好,有妖怪!”
一阵轻风拂过,湖面上的雾气被吹淡了些。
顺着赵硕手指的方向,只见湖中心朦朦胧胧的雾气中,隐着一颗黑幽幽的骷髅!
那骷髅足有一张八仙桌面的大小,黑若碳墨,一对深陷的眼眶下张着黑洞洞的大嘴,而嘴中则不时吐出一股股白气。
众人大惊失色!
我本是不相信什么妖怪之说的,可眼前的景象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如此巨大的骷髅浮在水面吞云吐雾,不是妖怪又是什么?
我心中惊骇,朝众人一挥手,示意大伙儿先弃舟登岸再作计较。所幸与那妖怪距离尚远,它似乎并未发觉我们。
我暗自叨念佛祖保佑,一边悄悄拨动船桨,一边扭头朝骷髅所在处张望。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顿时惊得魂不附体。
天啊!那巨型骷髅半隐在白雾中,竟缓缓朝我们飘了过来。
我朝众人大吼一声“快跑”,而后拼尽全力划动船桨。那骷髅见我们突然加速逃遁,似乎再无顾忌,大嘴一合,没入水中,在水下若离弦之箭般逼了过来。
如今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怪物吓懵了,仓促间除了本能地逃跑外,已别无他法。
我心中叫苦:这妖怪水生水长,我们陆地之人在湖中如何能斗得过它?因此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岸上,暗骂筏子太慢。可船桨方抡了几下,那骷髅便已追到近前,只觉筏子后方受到冲撞,筏身朝前大幅倾斜,险些将我们掀入水中。
我重心失衡,一下栽倒在筏子上,手中的船桨已然脱手,砸入水里,只能用双手紧紧扣住筏底,方才稳住身体,没有落入水中。
我挣扎着打算爬起来,可由于筏子前后剧烈晃荡,竟又一下跌倒。慌乱中不知是谁摔倒后砸在我身上,顿觉胳膊传来一阵剧痛。
我一声痛号,不及有所动作,又觉筏底受到巨力冲撞。那骷髅方才只是小心试探,而这一次竟似使足全力,我连人带筏竟被它顶得凌空飞了起来。
骷髅水怪力大无穷,在它面前,这牛皮筏子如同风中枯叶般不堪一击。在连续两番冲撞下,筏子离开水面横着飞出十几米远,而我们三人则全被抛了出去。
我只觉一阵天翻地覆,随即周身一冷,摔落在水里。由于离湖岸已经不远,水深不及膝盖,我们砸在硬邦邦的湖底,只觉浑身剧痛。
不过此时保命要紧,我们再顾不得其他,一落水便匆匆忙忙往岸上爬。耳中只闻砰的一声响,那骷髅竟一口咬在被掀翻的牛皮筏子上,裸露在外的两排牙齿锋利异常,轻易便将筏子咬破,然后将泄了气的筏子拖入水中。
如此想来,这骷髅大概是被牛皮筏子的腥气所引,因此才只对筏子采取攻击。
我们三人得到逃生的机会,连滚带爬地上了岸,回头见老三他们的那只筏子尚且留在湖中。
我们连比划带喊,示意他三人赶紧跳离牛皮筏子,凫水游过来。因为和人相比,骷髅怪更感兴趣的是腥牛皮。但是双方距离太远,情急中他们三人无法会意,仍然乘着筏子向岸边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