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
如果对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底细,为何不直接暗中行机而又公然搏击?分明对方没将他列为劲敌,仅把他看成不堪一击的花花公子。
吸血蝠神杀人的价码高得很,一个花花公子,还不配吸血蝠神出马呢!除非这杀手另有阴谋,另有所需。
情势恶劣,祸迫燃眉,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应付得了的。
他一咬牙,向鸽舍走去。
城头上,有人不断地监视他的工场,留意重要执事人员出入与往来的特殊活动。但相距在两里外,只能看到概略的情景,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天空鸽子的活动。那时,军伍中以信鸽传信并不普遍,虽然军鸽的使用已有千年历史,但只限于出掌征伐的大军团才有鸽使随军,单位虽小,麻烦得很,设有专车载运鸽舍,设有专供军鸽认方向的认军旗;设有携鸽随军行动的鸽使……总之,很多将帅对这玩意从不重视,通信的效果也的确很差。最难解决的困难,是车载的鸽舍是活动的,虽有高大的认军旗招引,鸽子仍然放出去就回不来了。因此,民间对用鸽通信所知极为有限。
正在进食,前面店堂差事派人送来一对请帖。
是镇八方具名的请帖.席设本宅。日期是明日申牌时分,理由是两位表亲面谢援手之德.
在情在理,他不能不去。
想起卓晓云姑娘的音容笑貌,他真有再见这位姑娘的冲动。
一见钟情,卓晓云在他的心目中,留下了鲜明的印象,他这个花花公子,终于认真地敞开心扉,认真地容纳一个令他动心的女人闯入了。
次日未牌时分,他就进了城。
他名列本城四公子之一,由来有自。一是有钱而慷慨;二是清闲无人管束;三是人生得俊,穿着永远整齐鲜明。
发髻用玉环绾住,加上一条乳黄色发巾。一袭月白丝薄袍,腰中有玉佩。有荷包,人生得有如临风玉树,倜傥儒雅,走起路来神定气闲,真有闲翩浊世佳公子的风华气概。本城一些闺阁名花,把他恨得牙痒痒地。那些家有待嫁闺女而又急于做泰山丈人的仕绅,见了他莫不挖苦他几句出口怨气。
他婉拒媒人是家喻户晓时,拒婚的理由是他要到天下各地见世面,不想有家室之累。
他确也经常往外地跑,多年来乐此不疲。
谁也没料到,他竟然对一个外地来的姑娘动了情,而这位姑娘的表亲,是镇八方的同居人。本地的仕绅哪将镇八方放在眼下?大不了一个病棍无赖,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他在本城的声誉地位,恐怕将要一落千丈。
刚经过十字街口,劈而又碰上了妙手灵官和两个巡捕。相同的三个人,但神态却有了显着的改变。
是妙手灵官主动拦住了他。挡住他的去路。
“李蛟,借一步说话。”妙手灵官对他的称呼也改变了,不再称李金子或亲热地叫小蛟:“我有些事要问你。”
“哦!曹头,你像是碰上了头疼的困难。”他微笑,还不知道事态严重:“不要这样摆出灵官脸好不好?有何要事,说吧!”
“昨天你和姜公子到凤凰山跑马?”
“不错,本来约好了一同去找周健兄的。”
“在山上碰上了意外?”
“对,几个来路不明的蒙面人,不知为何冲我撒野,闹得灰头土脸。”
“你杀了人?”
他心中一跳。不祥的预感震撼着他。
江湖仇杀平常得很,但切忌落案,案如果入了公门,那就九牛拔不出啦!
他认真地打量妙手灵官,看到了些不吉之兆。妙手灵官的长像本来就不中看,脸真像神座里的黑脸红脸灵官,这时一脸郑重庄严,显得更为吓人。
“你是以捕头身份与在下说话盘案吗?”他也沉下脸正色反问。
“你认为呢?”妙手灵官冷笑。
“我认为你有点头脑不清。”他不客气说。
“胡说!”
“我现在正式回答你。”他一字一吐:“我不会告诉你任何鸡零狗碎的事。我一概否认你所说的每一个有关我的字。你要指称我杀人,首先你必须有原告,有目击的证人,要知道行凶的凶器和事情发生的经过。在本城,我李蛟至少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要知州大人发拘签并不是太容易的事。曹头,你先去办妥一切手续,再带拘签来找我,少陪。”。
“你知道,要办这些事,在我来说,并不难。”妙手灵官仍然挡住去路。
“也许不难。古往今来,贪贿栽脏咬供枉法的事,万万千千罄竹难书,千年万载之后,这种事依然会不断发生。但是,你别忘了,有时报复之惨,保证让你今生今世永难或忘。”
“你威胁我吗?”
“不是威胁你,而是向那些阴谋算计我的人,提出严重的警告。”他的嗓门大得很,用意是让街上的行人听得到:“有什么事,叫他们光明正大冲我来。报复的鬼神,正在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打击将比霹雳更猛烈百倍。我李蛟不是可以轻易摆布的人,我自己就是为弱小作不平鸣的使者,你,最好不要参予那些人的阴谋诡计。人只能死一次,你陷进去,一定会死的。”
“你……”
他哼了一声,大踏步走了。
压力来自四面八方,可怖的不测阴影逐渐笼罩了他。假使他惊惶失措,打击将似霹雳般骤然光临,他将无法承受,局面不可收拾。
沉着应变,他必须争取时间,决不可被对方逼得张皇失措自乱脚步,避免对方情急之下全力孤注一掷。他愈冷静,对方愈感到莫测高深,不至于改变计划急进,对他自然有利。
镇八方对他的提早到来,显然感到有点意外,通常有身份的人赴席,只有迟到而罕有早到的。
“李公子赏脸光临,在下深感荣幸。”出迎的镇八方行礼谦恭迎客:“未曾远迎,恕罪,恕罪,请进。”
“许前辈应该知道在下的事了,武林朋友用不着虚伪客套。”他客气地回礼:“在下也用不着隐瞒什么。不错,我李蛟的确具有尚可去得的身份,在本乡本土,从不用来欺压乡亲父老,对付外人,那就不得不一展所学了。令亲的事,昨天在下未免冲动了些,休怪体怪。”
“李公子这不是见外吗?”主客一面入厅一面客套:“总之,昨日要不是公子恰好赶到解围,局面将不可收拾。哦!那些人的来历,公子可有一些消息?”
落坐毕,卓晓云亲自从里面出来奉茶。
“公子请用茶。”卓晓云矜持地微笑,“家表姐与小妹一正在厨下忙碌,招待不周,公子休嫌简慢。”
“卓姑娘客气,谢谢。”他保持良好的风度:“本城的人都知道,许大嫂勤俭持家,家人不雇人手操劳,平时很少招待客人。今天劳动许大嫂主厨,在下深感荣幸呢。”
“呵呵!二妹,有你负责招待,不是很好吗?”镇八方似乎有意起哄:“要不,你陪李公子到西院里坐坐,陪他聊聊天,酒席治妥,三妹再去请你们入席,还早呢。”
晓云出厅奉茶,打断了镇八方想追问那些陌生人来历的意图。
“也好,表姐夫还得准备招待几位弟兄,他们的事噜噜嗦嗦麻烦得很。”晓云姑娘欣然同意:“李公子,西院还算清静,尚可留宾,请先到西院安顿。”
李蛟的老宅在北城,工场在城外。夜宴款客,可知他这位主宾客必须在许家过夜,天一黑城门关闭,夜禁断绝交通,他北城和城外都不能去。宴罢主人留宾,两院客房,当然是留他安顿的地方。
他没有留宿许家的打算,南城内他有不少应酬上的有身份朋友,可留宿的地方很多。但他暂且不说穿,反正届期再作打算。
西院不大,院子里居然摆了一些盆栽,小厅也经过打扫布置,倒也清静整洁。
卓晓云落落大方,大概是练过武的姑娘胆气不弱,言谈应对不至于腆腼羞怯。重新奉过茶,两人隔桌情谈。
“你要我离开,我本来反对的。”姑娘黛眉深锁:“但听表姐夫说,好像城里似乎正在酝酿某些变故,他听了一些不好的风声,而且有点忧心忡忡。我想,我应该接受你的劝告,及早离开返回庐州。””
“你表姐夫是本城的土地神,我想他应该知道一些风声,这就是我应邀前来叨扰的原因所在。”他坦然地说:“我想和他谈谈,交换一点消息,也许可以找出问题的所在,可以早作准备。”
“城里真会有变故吗,为何?”姑娘关切地问。
“可能,可能我还未能查出线索。”
“是造反?仇杀?”
“未查出线索之前,不敢胡乱猜测。造反不可能,大不了是些妖言惑众借机敛财的神棍兴风作浪。仇杀似乎不可能,这种事很少张扬的。”
“那你的估计……”
“我正在查。”
“哦!你作事很谨慎呢?”
“谈不上谨慎,不捕风捉影不自作聪明,这是我办事的原则。”
“难怪表姐夫对你十分称道。”姑娘转变话题。向他嫣然一笑:“彤云妹本来对你的印象不太好,但现在对你却十分……十分倾心呢。”
“呵呵!她不再认为找是登徒子了?好现象。”
“你不要避重就轻。”始媲粉颊微红:“她是个眼高于顶,美丽自负的姑娘,你觉得她怎样?”
“很好呀!年轻的姑娘才貌过人,武功根基好,眼高于顶乃是正常现象。”
“你还在避重就轻。”姑娘爱娇地白了他一眼:“我是问你对她的意思。”
“我已经说得够明白,她是一位很好的姑娘。”
“很好,不可爱?嗯?”
“你……”
“你如果对她有意思,我愿撮合你们。她对你十分倾心,小丫头已经陷入情网。对我表姐夫说一声,要他做你的大媒,上庐州她家提亲,将是一段天造地设的良缘。李公子意下如何?”
“呵呵!姑娘,你倒是十分热心为人作嫁。”他讪然一笑:“你是姐她是妹,我觉得先出阁的应该是你而不是她。庐州嫁到本州来的姑娘并不多,像贤姐妹这股风华绝代的美丽大户人家千金,是不屑嫁我们这些所谓山里人的。不过,论性情,令妹与姜公子,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弓鞋声悉率,卓彤云像花蝴蝶般飞进个厅,端着漆盘。盛着四碟点心果品。
“李公子,你怎不说,你与晓云二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彤云媚笑着将点心上桌:“扯上我反而显得你心虚。那位姜公子,算了吧!在我们庐州,像他这种花花大少,用扫把扫,一扫就是一大畚箕。至于你李公子……”
“呵呵!我这种登徒子一扫也有一大堆。”他大笑。在姑娘们面前,他是个很洒脱的人。
“回来后,我打听有关你的为人和家世,口碑很不错。”彤云比晓云慧黠活泼:“令人非议的是。年将三十还没有成家的打算。,
“从令表姐夫处打听得来的?”
“一部份是。我是个有胆识的姑娘,我敢向各色人等打所。过两天我们回庐州,如果你有心,造大媒来。假使你要逢场作戏,不要招惹二姐,二姐是个死心眼的人,你可不要害她。”彤云挟了漆盘袅袅娜娜往外走,在门口又转身回眸一笑,媚态横生:“二姐独自策马跟踪你,我就知道她对你情有独钟,你们的确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你如果辜负了她,小心我这做妹妹的把光州闹个天翻地覆,我是个敢作敢为的人,好好想想啦!我的公子爷。”
她走了,银铃似的轻笑余音袅袅。
“好厉害!”李蛟摇头苦笑:“又美又刁蛮慧黠,走到何处都会出乱子,她最好早一点离开本城,不然……”
“其实她是个毫无心机的好姑娘。”晓云羞笑着将一碟千层糕递给他:“心直口快,口没遮拦,你可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人。”
“恕我唐突。”他吃一块糕:“令妹今年青春几何?”
“十七了,属猴的,象猴子般机灵。”
“唔,属猴……”
“你问这些……”
“他真的比你小?”他正色问。
“是呀!你……”
“她那回眸一笑”
“怎样?”
“不但媚,而且妖。”他剑眉深锁。
“你说什么?”
“只有在男人堆中打滚的女人,才会出现这种妖艳冶荡的媚笑……晤……”
“你……”晓云倏然变色而起。推凳疾退三步。
砰一声大震,他一掌拍在桌上,沉重的八仙桌应掌崩裂,他向前一栽,摔扑在破桌堆中。
“千层糕中……有……有……”他含糊地叫。浑身一松,失去知觉。
妙手灵官与两名手下离开李蛟之后,折入一条横街,由那位李蛟感到陌生的捕快领先,进入一座大院的虚掩院门,由一名隐身在门后的老门子,引入内堂的一座秘室。
秘室光线幽暗,里面据案高坐着三个人。为首那人年约半百,仪表不俗,脸团团象个有身份地位的富泰仕绅,看不出丝毫武林人的英风豪气。另两位一男一女,男的也一团和气,四十出头,象个有学问修养好的儒者夫子,女的徐娘半老,依然格丽如花,举止谈吐,皆流露出高雅的贵妇风华。由于光线的角度安排,入室的人看不清室内人的相貌。
首先,由那位陌生捕快先入室,嘀嘀咕咕说了片刻工夫,这才出室把妙手灵官两个人唤入。
“曹头,请坐。”为首的富泰仕绅笑容可亲,客气地抬手肃容:“今天你所做的事,好象并不符合我们的利益,显然你做错了。”
“请问大爷,在下哪件事做错了?”妙手灵官不安地坐下:“今天似乎在下并未做了……”
“刚才你向李蛟所做的事。”
“在下是向他施压力……”
“你错了,对付他这种无家无室,一无牵挂的年轻人,用这种方法施加压力,效果适得其反。”
“不会的。”妙手灵官为自己的方法辩护:“人心似铁,官法如炉,所谓破家令尹,即使是权倾府州的豪绅权贵,也会在这种恶毒的计算中倒下来。”
“曹头,李蛟倒下来,被囚入监牢,对我们有何好处呢?你这种打算,不符合我们的利益。”那位儒学夫子话似乎说得更和气:“打官司不是三年两载所能解决得了的,知州大人和朱州判来康,都不是贪官酷吏,他们会花费许多许多工失去查勘、追证,清查死者的来龙去脉,会迁延时日。而李蛟一进了大牢,我俩想灭口也不怎么容易了,是吗?”
“这……”
“曹头,是不是你另有打算?”儒者夫子仍然笑容可掬:“不会是暗中设法保全他吧?呵呵!你知道,如果你另转不好的念头,你知道后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