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恒被宋青莯三言两语击溃了心理防线,哭着诉说,是他对不起含辛茹苦养大他的大姐。
宋青莯不愿意飞染听到案件的细节,污了她的耳朵,遂命吕岐山带着齐恒去隔壁屋子详叙案情。
飞染虽惊愕于齐恒的态度变化,但她更想知道另一件事,急切地问:“宋大人,请你告诉我,害死师傅的凶手,和逼死齐恒大姐的采花贼,是不是同一个人?”
宋青莯回头看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避重就轻地说:“待我知道采花贼是谁,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去抓人。”
“真的吗?”飞染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又讪讪地说:“可我不是捕快……”
“你不是说,自己会武功,力气很大吗?难道你不想亲手抓住凶徒,将他们绳之于法吗?”宋青莯说的是“他们”。
飞染没有细想,点头道:“想,当然想!”
“这就行了。”宋青莯看到了她眼下的青影,转而道:“忙了一整夜,我要休息一会儿。你回去养足精神,才有力气抓人。”
飞染总觉得他的话哪里怪怪的,可他确实忙了一晚上,她不能让别人不眠不休帮她,只得再次行礼谢过宋青莯,退出了房间。
宋青莯目送她的背影远去,表情立马变得凝重了。他把五名被害人的基本情况一一写在纸上,与息嗔师太的资料反复比对,光年龄这一项就疑点重重。息嗔师太今年三十五,而其他几名受害人实际年龄至少四十以上,看起来足有五六十岁。
宋青莯几乎可以肯定,齐恒口中的采花贼,并不是逼死息嗔师太的凶手。真凶为了杀死避世而居的尼姑,先是嫁祸王亮,又利用“采花恶鬼”的传闻,想必筹谋已久且计划周详,而且他一定有非杀息嗔师太不可的原因。
如果息嗔师太的死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很可能涉及十六年前的往事。他必须把飞染带在身边,就近保护她。
想到这,宋青莯的神色愈加沉重。他唤来手下,命令他暗中保护飞染,不可有半点差池。
一盏茶之后,山柏端着早膳及参茶进了屋子。他早就对主子彻夜查案习以为常,唠唠叨叨说,他已经把早膳送去给飞染主仆,飞染正守着息嗔师太云云。
宋青莯用过早膳,吕岐山拿着齐恒的供词折了回来。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宋青莯,只见他一目十行的阅读速度。他的心中有万般疑问,却不敢问出口,更不知从何问起。
“你想知道,我为何挑中齐恒,又怎么知道,他会将真相和盘托出?”
宋青莯清冷的声音吓了吕岐山一跳。他下意识挥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连声告罪,自责是他的失察,才会令采花贼接连作案。若不是山柏提点他,宋青莯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跪来跪去,他早就跪下请罪了。
案桌后,宋青莯直至看完最后一页供词,这才开口:“吕大人在卷宗内写道,齐恒姐弟俩自小相依为命,事发后他为大姐的死哀哭不停。我让你亲自带人押他过来问话,只为威吓他。人在惊恐之中,会不自觉流露出更多的真实情绪。我看到他眼中的内疚,便顺水推舟了。”
说到这,他指着其余几名受害人的名字说:“你即刻依着齐恒的供述,去找她们的家人问话,尽量把他们的一言一行,答话时的神色举止详细记录下来,呈给我看。”
吕岐山忙不迭点头,又请示了几个细节,这才急匆匆离去。
另一厢,飞染恭恭敬敬跪坐在息嗔师太身旁。
“哦哦哦!”陶氏比了比自己,又对着飞染比了一个睡觉的手势,再次请她回房休息。
飞染轻轻摇头,目光紧盯息嗔师太的脸庞。
陶氏无奈,只得陪她守着,眼泪又一次涌上眼眶。息嗔师太死了,她们主仆犹如无根的浮萍,如果成国公夫人不愿收留她们,她们将何去何从?难道……
陶氏慌忙压下脑海中的念头,牙齿紧咬下唇,神情难掩恨意。
许久,她眼见飞染的头似小鸡啄米一般,轻轻托住她的脸颊,慢慢把她的头放在床沿,尽量让她以舒服的姿势小睡,又为她披上厚实的外套。
时近午时,轻微的开门声惊醒了陶氏。她回头朝门口看去,就见宋青莯正注视飞染,又对她比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她上前行礼,宋青莯却径直走向床边。
他看到飞染的脸颊挂着未干的泪痕,只觉得五味陈杂,很想把她抱回房间,可惜他们都长大了。
他犹记得,十多年前最后一次见她。她明明习惯每天午睡,偏要跟着他去河边抓鱼,结果趴在河边的石头上睡着了,他只能抱着她回庵堂。
半途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他本以为她会羞愧,结果她只是冲他甜甜一笑,撒娇一般唤了声“三哥哥”,伸出藕节似的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复又闭上眼睛。
世上的女人,除了他的母亲,只有她搂过他的脖子。
想到这,宋青莯悄然上前一步,拉起滑落的外套,盖住她的肩膀。
一旁,陶妈妈默然看着宋青莯,心脏“咯噔”一声往下沉。
十多年前,即便息嗔师太与成国公夫人情同姐妹,往来甚密,她们谁都没有提及将飞染和宋青莯凑成一对,毕竟以飞染现在的身份,是配不上国公府嫡三子的。说难听点,她就连成为他妾室的资格都没有。
顷刻间,陶氏脸色煞白。即便成国公夫人重情重义,但对一个女人来说,没什么比自己的儿子更重要。
“陶妈妈。”宋青莯突然开口,转身注视陶氏。片刻,他示意陶氏借一步说话,提步往外走。
走廊上,他轻轻阖上房门,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逼问:“飞染的父母是谁?”
陶氏愣了一下,用力摇头。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或者不想说?”宋青莯审视陶氏。
陶氏瞬时慌了神,“噗通”一声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