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莯很不明白,他明明一直把飞染当成亲妹妹,可他却又十分排斥她真的成为自己的妹妹。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他更加知道,他不该私拆母亲的书信,但他还是看完了息嗔师太的书信。
与他估计的一样,息嗔师太借着往日的情谊,恳求他的母亲替飞染寻一户好人家,远远嫁了,最好是嫁去江南。信上没有只字片语提及飞染的身世。
宋青莯心事重重地将信纸烧了。如果飞染真像陶氏说的,是在净心庵外捡到的弃婴,息嗔师太大可以明言,更不需要着重指出“远嫁”二字。
按他母亲所言推测,蒋家获罪必定有极大的隐情,可飞染又不是息嗔师太的女儿,对于替蒋家平反一事,如今的他半点兴趣都没有。
宋青莯在屋内枯坐片刻,吕岐山激动地进屋回禀:“大人,您果真料事如神,在下按照您的指示,吓了吓那几户人家,他们一五一十全说了。”在此刻之前,他觉得宋青莯年纪轻轻位列四品,多多少少沾了国公府的光,这会儿他彻底心悦诚服了。
此时此刻,吕岐山甚至觉得,宋青莯那双漂亮的凤眼,就像孙悟空的火眼金睛,把每个人都看得透透的。
一旁,宋青莯食指轻敲桌面,转头凝望窗外。
“宋大人?”飞染敲了敲房门。
宋青莯循声看去,却见她的目光已然落在吕岐山身上。他忽然想起,她不止忘了她的“三哥哥”,他们重遇之后,她仅仅只在他们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的时候,用欣赏“玩物”的眼神把他“欣赏”了一遍,之后她心心念念只想抓住凶手,甚至很少正眼看他。
他在她眼中的存在感就这么低吗?
宋青莯微微勾起嘴角,对着飞染和蔼地说:“飞染,进来吧,吕大人正要禀告案情呢。”
飞染并未察觉宋青莯微妙的情绪,依言走到他身旁,目光灼灼看着吕岐山。
吕岐山的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低着头说:“下官,下官这就去把西北那片没成亲的老头都抓回来问话……”
“吕大人,你怎么知道,没有其他的受害人?你又是如何推测出,凶手是没成亲的老头?”
宋青莯的问话并没有半点责备意味,却吓得吕岐山差点又跪下了。他弓着背说:“是下官想当然了,只是……那些受害人家属全都没看到凶手……活着的受害人不想名誉受害,必定不会声张……下官不知道接下去应该怎么办……”
“飞染,昨晚我答应你,带你一起去抓凶手的。”宋青莯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飞染很想亲手替师傅报仇,但成国公夫人来了,她应该守在师傅床边,陪她走完最后一程。可转念再想想,她随宋青莯离开客栈,或许会让成国公夫人觉得她不孝顺,但她若是错过替师傅报仇的机会,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她点头道:“宋大人,我回屋交待一声,可以吗?”
不多会儿,待飞染向陶氏说明去处,宋青莯已经在马车上等着她了,同行的除了骑马的吕岐山,还有不少随从。她刚想表示,她会骑马,就听宋青莯说:“上来吧。”
话音未落,山柏已经识趣地拉开车帘。
飞染抬头就见宋青莯坐在车厢的一角,他并没有看她,正一页一页翻阅膝盖上的纸张。
除了自家师傅,她从没有和其他人同坐一个车厢,更何况他刚刚才“教育”过她,不可以和别人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车厢可比房间狭小多了。
“怎么了?”宋青莯抬头看她。
“没什么。”飞染摇头。别人在帮她,她不该诸多要求。她爬上车厢,选了离宋青莯最远的角落坐下。
车子缓缓前行,车轮发出有节奏的“咕隆咕隆”声。不多会儿,飞染的注意力被宋青莯手上的纸稿吸引。她问:“宋大人,你在看什么?”
宋青莯微微勾起嘴角,他就知道,她一定忍不住。他低着头说:“刚才吕岐山问我,凶手是谁,应该去哪里抓他。”
“是啊,我们这是去哪里抓凶手?”
“答案就在这些纸上。”宋青莯依旧低着头,语气平淡而随和。
飞染按捺不住好奇心,站起身坐到宋青莯身旁,朝他手中的宣纸看去,只见最上面一张纸上画了很多街道,有的地方打了叉,这些叉叉又被连成一个圈。
“凶手就住在这个圈圈里面?”飞染询问。
宋青莯诧异地看她,他真的惊到了,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记得,这些叉叉是死掉那些人的家,你画个圈,应该是为了推测凶手住在哪里吧?”
“不全然是。”宋青莯本来不打算解释的,可不知不觉中就拿着手稿对她比划,“一般性的入室犯罪案件,凶手都会找相对熟悉,同时与自己的藏身之处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所以我们只要大张旗鼓地在这几条街道走一圈,说不定就能撞着凶手。”
“这么多条街道,怎么可能凑巧撞着凶手!”飞染摇头,“再说,他做了坏事,看到衙差躲起来都来不及。”
“对啊。”宋青莯点头,“谁看到衙差心虚了,谁就是凶手。”
飞染顿时觉得宋青莯的想法太不靠谱了,抓凶手怎么能这么儿戏。
宋青莯知她所想,装模作样地叹息:“我知道,我的办法太笨拙了,不过我的运气一向很好。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飞染微微眯眼,不可置信地看他。早前在吕岐山面前,他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这会儿怎么有一种——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对了,昨天在街上,他又是另一种样貌。她脱口而出:“宋大人,你很奇怪。”
“奇怪?”宋青莯蹙眉,“我哪里奇怪?”他转头看她。他们坐得很近,他隐约可以闻到她发间的淡淡花香。那香味一丝一缕沁入他的呼吸,他的心中忽生莫名的异样。他下意识坐直身体,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飞染愈加觉得他的态度怪怪的,她道:“师傅说过,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坏人,而是表里不一的好人。”
“你的意思,我表里不一?”宋青莯咬牙。他只想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难道他弄巧成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