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莯听不到屋内的声响，又见院子内再无人声，他悄悄推开房门，借着微弱的月光走到床边，轻手轻脚为飞染盖上被子，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并没有发烧。
他本来打算看到她无恙，再去外面罚站，可不知不觉中，他在床边坐下了。
夜很深，他看不到她，却又觉得自己可以看到她。他执起她的手，感觉到她本能的抗拒，他握住她的手指，紧紧攥在掌心。
如果宋青莯有平日十分之一的冷静，他一定会发现，飞染压根没有睡着。
在他推开房门那一刻，飞染就睁开了眼睛。她没有出声，她想看看，他会做什么，再与他理论，结果他进屋居然是为了替她盖被子。
这一刻，她真的恨他。为什么欺骗了她，又对她那么好！
她很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她又能对他说什么？再次向他重申，这辈子她都不想看到他？最重要的，她不能让他发现，待会儿她就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
宋青莯在床边坐了许久，不由自主叹一口，低声说：“明天，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向你解释。我也没料到，事情居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本来打算等我们成亲后，我再向你坦白……或许，等我们生了第一个孩子……我这样计划虽然有些卑鄙，但到时你应该没有现在这么生气吧？”
飞染几乎从床上一跃而起。为什么没人告诉她，成亲等于生孩子？她好像从没想过，街上那些小孩都是哪里来的……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她想假借翻身的动作抽回自己的右手，却感觉到他温柔的嘴唇贴上了自己的手背。
“其实，我主观想骗你的事，只有王奎是害死你师傅元凶一事。我知道一旦找到真正的凶手，或者真相在此之前暴露，你一定会很生气。可即便我知道结果，如果整件事重新来过，我依旧会选择欺骗你。”
飞染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明知道她会生气，居然仍旧打算欺骗她，他真的太可恶了！
她差点跳起来质问他，就听他低声说：“我看过太多的案例，‘仇恨’能够轻而易举抹灭人们的善良与本心。师太是你唯一的亲人，一天不抓到真凶，你就一天放不下师太的死，而凶手布下一个又一个疑阵，甚至栽赃长公主……”
宋青莯再次亲吻她的手背，喃喃低语：“我只希望你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没想到会让你这么伤心生气。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飞染呆呆盯着蚊帐。她的手指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掌温，她应该把他打出去，而不是任由他握着她的手。
“真不知道师太是怎么教你武功的，每次都睡得这么沉，一点警觉性都没有。”宋青莯为她掖了掖被子，又自嘲地笑了笑。
他站起身想走，稍一迟疑复又在床边坐下。“在你面前假装不会武功，真的很辛苦。好几次我都想对你说，不需要俞毅陪你练功，我也可以的。”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当初我只是找不到理由带你去京城，随口胡诌招收女捕快什么……”
宋青莯想到飞染与俞毅过招时的神采飞扬，实在难忍心中的嫉妒与懊恼。其实，他的大哥临走前向他耳语了哄女人的“方法”，他嫌弃那个方法太卑鄙了，而且他和飞染还没成亲呢，不过他偷亲一下未婚妻，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他只想偷偷吻一下她哭得红肿的眼睑，却在弯腰的时候隐约看到她睁着眼睛，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飞染呆愣中只看到一个黑影倒向自己，她的大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身体已经本能地想要避开，额头撞上了宋青莯的鼻子。
“啊！”两人同时惊呼一声。宋青莯从床沿一跃而起，捂着鼻子跳开一大步。
“你没有睡着？”
“你想干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飞染一手抓着被子，一手捂着额头，坐在床内侧瞪视宋青莯。
宋青莯站在脚踏上注视声音的源头，心中尴尬到极点。他想要偷亲她，然后当众被抓包了。果然是他这几天运气太差，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要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我以为你睡着了。”他避重就轻。
“我睡着了，你就可以随便进我的屋子吗？”飞染生气地反诘。
“是我不对。”宋青莯赶忙道歉。
飞染一时语塞。她虽然依旧生气，但她听到了他的解释。她不能原谅骗子，但他看起来并不是十恶不赦。
宋青莯完全看不到她，吃不准她的心思，那种犯人等待判刑的煎熬袭上他心头。“那个，你继续睡觉，我在外面等着，其他的事，天亮以后再说。”他往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我保证，没有你的允许，绝不会再进屋了。”
飞染来不及反应，就听到房门“嘭”一声关上了，门上隐约映出一个人影。她坐在床沿，生气地瞪着影子，片刻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仰天倒在床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飞染坐起身，人影依旧印在门板上。她气呼呼地嘟囔：“他真的打算站一整夜吗？”她倒回床上，过去的一幕幕复又映入她的脑海。
“不行，我决不能原谅骗子！师傅说过，被骗了一次不要紧，以后不要相信他就是了。”飞染重重点头，再次躺回床上。
迷迷糊糊间，她觉得自己睡觉了，又觉得没有。当她睁开眼睛，窗户已经有微光射入屋子，门上的人影依旧直挺挺站着。
“绝不能原谅他！我要按师傅说的去南方，就算不能当捕快，也可以像俞捕头那样行走江湖，等我学会了断案，再回来替师傅报仇！”她咕哝一声，轻手轻脚走到后窗，小心翼翼打开窗户。
清晨的凉风迎面扑来，飞染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一眼门上的人影。以后她都不可能看到他了，她皱了皱眉头，又仰头看看晨光中的蔚蓝色天空，纵身一跃跳出窗口，朝马厩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