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叶魁就很郁闷，因为他的手下竟然又发现一具尸体。他低头俯视男尸，这一次没有车辙印，但他的额头和陶氏一样，被硬物砸出一个大口子。
昨日，赵维明和宋青莯之间的争执他略有耳闻，这会儿他到底应该通知京兆府还是提刑司？这真是一个困难的抉择。
“大人。”士兵前后看了看，指了指正好奇地往这边张望的百姓，暗示待会儿人会越来越多。
叶魁骂了一句脏话，嘟嘟囔囔说：“两边都通知，把情况说清楚，至于这具尸体最后属于谁，让他们自己商量着办。”
“大人，今日大朝，宋大人和赵大人肯定不在衙门，判官们做不了主的。”
“娘的！”叶魁更胸闷了。他不想成为赵维明和宋青莯之间的夹板，所以他选择两不相帮，可他总不能在这里守着尸体，一直等他们下朝吧？
“叶大人，发生了什么事？”飞染走出巷子的转角，身后跟着芷兰。她天没亮就在街上巡逻。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正巧发现撞死陶妈妈的马车，可她不做些什么，她对不起陶妈妈。
“陶捕快！”叶魁看到飞染，脸上立马有了笑容。成国公府的未来三奶奶，他亲眼看到，成国公夫人很喜欢她。说起来，他也挺喜欢她的。当然，是很普通的那种喜欢，他可不敢和宋青莯抢夺心上人。
他迎上飞染，想着她毕竟是女子，有意无意用身体挡住尸体，说道：“又发现一具尸体，我正想命手下通知宋大人。”
“大人上朝去了。”飞染踮脚朝他身后看去，第一眼就看到死者额头的伤口。她呆了一下。
“这个……”叶魁为难地笑了笑，“我也是才想起来，今日大朝，不过这儿人来人往……”他目光灼灼看着飞染。
只要飞染说一句，把尸体运去提刑司，他立马二话不说替她送过去，横竖是飞染自己找来的，赵维明问起来，他可以义正词严地回答。
飞染不明白他的暗示，绕过他查看尸体。她依旧不习惯对着死人，但她是捕快，初步查看尸体也是她的职责。
“他的头砸破了。”她陈述。
“是的。”叶魁点头，“不过他身上并没有车辙印。”
飞染记得自家大人说过，同一个凶手杀人，大多会选择相同的杀人方式。一连两天都有人被凶手砸破脑袋，两件案子很可能是有关联的。她很想把尸体运回提刑司，可她不能因为大人对她好，她就凡事自作主张。
她烦恼地皱眉，忽然又想起仵作对她说过，一个人身上有很多血，所以受伤流点血是死不了人的。她真诚地问：“叶大人，他都已经死了，为什么地上一点血迹都没有？”
叶魁低头看去。他虽是受家中的恩荫才当上这个官，但好歹在五城兵马司混了这么多年，他知道硬物砸死人不一定流很多血，早前才没察觉异常，可飞染说得没错，即便流血再少，地上不可能一点血迹都没有。
“丫的！”叶魁啐一口，扬声吩咐：“快，趁着街上人少，四处找一找，有没有血迹。”话毕，他转念一想，又道：“去，我的狗送过来！”
待他吩咐完，飞染问道：“叶大人，我家大人要中午以后才回衙门，我能不能让芷兰回去找俞捕头和田捕快过来看一眼？”
“不用这么麻烦，我派人把尸体送去提刑司吧。”
“我家大人没有说，他要接下这个案子啊，我就是想让俞捕头和田捕快过来看一眼，不行吗？”飞染一脸天真，眼中闪耀恳求的光芒。
叶魁瞬间就心软了，可他让提刑司的人验了尸，赵维明若是以此为由不接这桩案子，到时他总不能把尸体运回五城兵马司吧？
“叶大人，我家大人告诉过我，案子应该归谁管，都是有规矩的。我不是想为难叶大人……再不然，我不叫俞捕头了，就让田捕快穿着百姓的衣裳，偷偷过来看一眼。”飞染再次恳求，又对叶魁解释：“大人说过，案件发生的地方是很重要的，所以我才想让田捕快看一眼。”
飞染只是单纯地希望，在尸体被运走前，田大成能把尸体及其四周的细节记住。她的无心之语对叶魁来说犹如醍醐灌顶。
他第一眼看到尸体，直觉反应竟然是怎么在宋青莯和赵维明之间找平衡点。他好歹是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又不是他们的手下，他只需按章办事，管他们之间的恩怨干什么！
叶魁想到这，反倒不觉得为难了。他正色对飞染说：“五城兵马司巡街时发现命案，按规定应该保护现场，即刻派人通知京兆府。同样的，陶捕快在巡逻途中发现情况，理应回衙门汇报，本官无权阻拦。”
飞染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他在说什么？她询问：“叶大人的意思，我应该回去禀告俞捕头，是这样吗？”
叶魁低头看一眼飞染的小脸。她的确很漂亮，但宋青莯想看“美人”，照照镜子就行了。他喜欢她，大概是心思越复杂的男人，越是喜欢单纯直接的女人吧？唉，虽然他不及宋青莯狡猾，但他同样很喜欢爽快率真的女子。
“叶大人？”飞染催促。
“哦！”叶魁回过神，尴尬地移开视线，说道：“在赵大人派人查验现场之前，我会派人守在这里。你想通知谁都可以……”
“好的，谢谢叶大人。”飞染转身跑向芷兰，让她马上回衙门叫人，自己则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一起寻找血迹。
叶魁见她跑远了，这才收回视线，羡慕地暗骂一声：“宋青莯真是走了****运。”转念间他又颓然地叹一口气。他也是世族出身，让他像宋青莯一样，把出身不详的女子娶为正妻，他没有这个魄力，所以活该他只能羡慕他！
他收回心思，一边吩咐手下保护现场，一边催促他们赶快寻找血迹，又嚷嚷着，为什么还不见把他的狗牵过来。
距离现场不远的客栈内，季世兴眼见叶魁有条不紊地处置现场，脸色愈加阴沉。
他选择清晨弃尸，因为早市人山人海，即便他不小心留下痕迹，也会被早起的百姓破坏，等宋青莯下了早朝，得到的仅仅是一具无名尸，可是叶魁竟然把街市两端封起来，不许百姓靠近，又四处寻找血迹。
他很确信，翠烟门前的血污已经清洗干净，但他一路扛着尸体过来，他不确定沿途是否遗留血迹或者其他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