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染奇怪地问：“为什么我应该难过？”她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宋青莯。
宋青莯这番折腾，一定要在今晚见到飞染，一部分原因是他想安慰她，可她竟然像没事人一般。他颇为奇怪，试探着说：“永安侯夫人差点因为你受伤，不是吗？”
“哦，大人说这件事啊。”飞染侧头想了想，“可她没有受伤啊，反倒是白姨，她的手一定被那支箭震得很疼。”她仰头靠着宋青莯的肩膀，“白姨大概也担心我因为这件事难过，特意命人送了糕点过来……啊，糕点！”
飞染一跃而起，在宋青莯惊愕的目光中，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屋内，又小心翼翼捧着一个食盒走回他身边，笑眯眯说：“这是白姨命人送来的西洋糕点，大人，我们一块吃吧！”她拿出一个小小的金黄色糕点递给他。
宋青莯狐疑地接过。他自认透析人心，为什么偏偏看不透他的飞染呢？她不是应该看到阿猫阿狗受伤，都要偷偷掉几滴眼泪的吗？
飞染低头在食盒里面挑了一枚最漂亮的点心，张嘴咬一口。本来她觉得西洋点心也就那样，可这会儿再尝尝，满嘴甜蜜蜜，糕点又松又软，还有奶香味，真的很好吃。
她一手捧着食盒，一手抓着点心，脑袋靠着宋青莯的肩膀，亲昵地依偎着他，幸福地再咬一口点心，含含糊糊问：“大人，你不喜欢吃这种点心吗？”
宋青莯摇头，低头咬一口点头，立马微微皱眉。这点心未免也太甜了吧！是打死了卖蜂蜜的吗？
“大人，好吃吗？”飞染一脸期待。
“好吃！”宋青莯点头。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低头狠狠咬一口。
飞染这才放心地去拿第二个，又好心地分了一个给宋青莯。
宋青莯不忍她失望，硬着头皮吃下第二个，坚决阻止飞染去拿第三个，招呼直挺挺站在房门口的芷兰把食盒拿走，又拿出帕子替飞染擦了手。
飞染任由他动作，失神地说：“除了师傅和陶妈妈，大人是这世上第三个替我擦手的人。”
宋青莯立时尴尬万分。他竟然自然而然替她擦手，他以为替她抹眼泪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他居然这么没底线！
“大人，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飞染语带哽咽。
“为什么这么说？”宋青莯急忙揽住她的肩膀。
飞染转过头，用额头抵着他的肩膀，闷闷地说：“虽然师傅总是对我说，陶妈妈是下人，我要懂得主仆之别，不能和她太亲近，可从小到大，都是陶妈妈在照顾我。如今她死了，我没有亲自把她送回师傅身边，现在又只顾着喜欢大人。”她吸了吸鼻子，又道：“其实我也伤心的，一个人的时候也会难过，可是刚才看到大人，我一下子又很高兴了。”
说着说着，她愈加自责，双手抱着宋青莯寻求安慰。
宋青莯顺势搂着她。陶氏过世数日，飞染的悲伤渐渐淡了，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他想安慰她几句，忽然觉得她的话似乎有些奇怪。
他隐约记得，小时候去净心庵，息嗔师太好似很不愿意陶氏和飞染亲近，不是一般的主仆之别，反而更像防备陶氏。
“飞染，你师傅经常告诉你，陶妈妈是下人吗？”他低声询问。
飞染点点头。
“她是不是不喜欢你和陶妈妈说话？”
“也不算是。”飞染皱了皱眉头，“就是小的时候，师傅说，我不需要明白陶妈妈说什么，不过后来的时候，我还是可以明白陶妈妈的手势。”
“那陶妈妈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说什么？”飞染反问。
“就是一些特别的事。”
飞染仔细想了想，轻轻摇头。片刻，她又补充：“师傅刚过世的时候，陶妈妈总是劝我不要来京城，不可以呆在京城，这算不算特别的事？再然后，我告诉陶妈妈，我喜欢上大人了，她就不再劝我离开京城了。”
宋青莯微微蹙眉。他猜想，陶氏不再劝说飞染，应该是在他明确表示，他会娶飞染为妻之后。仔细想想，陶氏的态度一直很矛盾。她一方面想让他的母亲庇护飞染，一方面好似很抵触京城。她在提刑司那段日子，真的称得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她突然被杀，是在林家派人去净心庵辨认小青尸体之后……
宋青莯一下子从摇椅上弹跳起来。
“大人，你怎么了？”飞染错愕地看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家大人为什么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这一刻，宋青莯心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过。
息嗔师太因为生母的身份，全族被诛，她不可能收养来历不明的女婴。
师太蓄意阻拦陶氏与飞染亲近，甚至极有可能是她令得陶氏无法说话，应该是她不希望飞染知道自己的身世，陷入仇恨或者上辈人的恩怨。这大概也是她留给他母亲那封书信上，极力请求她母亲把飞染嫁去南方的真正原因。
至于陶氏，她对京城的抵触，不喜欢出门等等，大概是她害怕被人认出来，而最终她被杀害，正是因为她被认出来了。
……
“大人！”飞染有些不高兴了，“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宋青莯说不出话，只是愣愣地坐回她身边，伸手把她抱入怀中。
他的父亲看似不着调，可他从来不说无谓的话，也不会做无谓的事。今天他几乎明示他，永安侯林瑾明是他的岳父。
林瑾明怎么可能是他的未来岳父！
宋青莯告诉自己，这种推测太荒谬了，简直是无稽之谈！人人都知道，陆敏难产，一尸两命，尸体是林瑾明亲眼所见。
他的飞染这般甜蜜美好，林瑾明那么讨厌，怎么会是她的生父！
“飞染，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宋青莯明知故问，他试图说服自己。
飞染脆生生回答：“是三月二十六，大人知道的呀！”
“对，是三月二十六。”宋青莯用力点头。他的飞染出生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光，她不可能是林瑾明和陆敏的女儿，一定是这样！
他几乎说服了自己，却又不期然想起那碗素面。
那时候他们正在净心庵办案，在那样乱糟糟的环境中，陶氏为了自己的生日，费心费力做了一碗寿面，而且是特意做给飞染吃的！
飞染曾无意间提起过，每年陶氏过生日，都会亲手做一碗寿面给她吃。
如果飞染真是陆敏的女儿，那么九月十二才是她真正的生日！他们在净心庵那天是她十五岁的生辰，是她及笄的大日子，所以陶氏怎么都要煮一碗寿面替她庆祝！
想到这，宋青莯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脱口而出：“飞染，我们今晚就离开京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