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白珺若尚未用过早膳,就听下人回禀,宋青莯来请安了。她对丈夫说:“三郎这么早过来,是找你说话的吗?你们有话快些说,我还等着和他一块去找飞染呢。”
宋青莯走到门口,正巧听到后半句话。他脚步略顿,眉头紧蹙。他特意起了一个大早,就是为了提早去衙门,独自见一见飞染。
他进屋行过礼,一本正经说:“父亲、母亲,衙门有紧要的公务,儿子这就出门了……”
“你别唬我。”白珺若立马吐槽:“前几天你那忙成一团,分明是你赶着把积压的旧案都处理完了。你说,你有什么紧要的公务,急巴巴赶回去?”
宋青莯虽被母亲说中了事实,还是不慌不忙地回答:“母亲,您知道的,我不能对您提及案子的细节。”
白珺若狐疑地打量儿子,惊问:“你老实说,你什么哄飞染去衙门当捕快,不让她住到家里?难道你知道了什么?”
“母亲,师太出家的时候,我才五岁,我能知道什么?”宋青莯反问。
“行了。”宋航在一旁解围,“你不是有紧要的公务吗?快去衙门吧。”他转而又对白珺若说:“夫人,前几天你对我说,想在院子里添几盆菊花吗?我今日得空,不如我们一起去选几盆?”
白珺若眼巴巴看着儿子走了,对着宋航抱怨:“老爷,你不知道,飞染和我多投缘,真不该答应,让她当什么捕快。”
“你就不怕,她当真是驸马的女儿?”
一听这话,白珺若又纠结了。转念间,她担忧地问:“老爷,你说三郎为什么让飞染当女捕快?该不会是……”她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摇头叹息,“飞染还是小孩心性,三郎的眼光一向很高……不过总让他们在一处,好像也不妥……”
白珺若喃喃自语,想到小儿子的婚事,更是满心忧虑。
四五年前,就如同大儿子,二儿子议亲那会儿一样,她也问过小儿子,喜欢什么样的妻子。他连羞涩不自然的表情都没给他,只是平淡地吐出八个字:门当户对,知书达理。
她本以为这八个字最简单不过,满京城的闺秀几乎全都满足条件,结果呢?愣是没一个入得了他的眼。
当初,她眼见儿子一天一天大了,又在官场认识不少人,怕他在外面学坏,亲自选了两个漂亮温顺的丫鬟送他屋里。当天,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
“老爷,难道三郎不喜欢女人?”
“噗!”宋航一口茶水喷在桌上,咳嗽不止。
白珺若一边替丈夫顺气,一边说:“老爷,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不然上次雅兰带了表妹过来请安,那样的容貌,我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三郎就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夫人,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能不想!”白珺若气呼呼坐下,“三个儿子中,三郎是最像我的。”
宋航很想说:夫人,你真的想多了,最后还是硬生生咽下了这话,只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让她放宽心,儿媳妇很快就有了。
宋青莯自然不知道,他的亲生母亲已经开始怀疑他的性倾向。他急匆匆赶到提点刑狱司,在大门外就听到院内一阵阵喧哗。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门口的守卫。
“回大人,是俞总捕快正和新来的捕快比试武功。”
听到这话,宋青莯的表情瞬时就变了。俞毅是他亲自“请”来的总捕头,据说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即便是他,也没有把握一定赢得了他。
他疾步跨入大门,就见所有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个圈,就连扫地的杂役也挤在人群中,饶有兴趣地观战。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看到飞染就站在人墙的中央。
“咳咳!”宋青莯重重咳嗽两声。
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大人来了。”整个院子瞬时安静了,捕快们自动让开一条道。宋青莯抬头就见飞染手持水火棍,沐浴在朝霞下。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和其他捕快一样,她用红色的发带把长发束在了脑后,身穿同色的黑绲边交领裋褐,黑色护腕扎住了袖口,只在脖子处露出雪白的中衣。标志着提点刑狱司捕快身份的长腰带,把她的黑色高腰长裙紧紧束缚,红色的飘带在微风中轻舞。
她的装扮几乎和其他人一模一样,若说差别,大概就是她穿着女式长裙,又在腰牌下缀了一束颜色鲜亮的黄色流苏。可这身再平常不过的捕快装扮,穿在别人身上是五大三粗的糙汉子,穿在她身上,就是——
宋青莯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见过她身穿印花小褂,她俨然娇憨的小家碧玉;他见过她穿着素色襦裙,她就是沉静的大家闺秀。这会儿,她十足十就是干练的女捕快。
“大人。”飞染走到宋青莯的左手边。
宋青莯的目光掠过她的脸颊,又慌忙别开视线,掩饰尴尬。可就是这匆匆的一瞥,他看到她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把她白皙的脸颊衬托得愈加明净透亮。
“大人。”俞毅走到宋青莯的右手边,拱了拱手说道:“您经常教导我们,切磋武功可以相互进步。请让我和飞染捕快完成这场比试。”
飞染重重点头,在一旁帮腔:“大人,师傅说,做任何事都必须有始有终。我和俞大哥就是比试比试,不伤和气的。”
“俞大哥?”宋青莯郁闷了,胸口仿佛堵了一团棉花。昨天,他得知山槐成了她的“山槐大哥”,不过一晚上的时间,俞毅就成了她的“俞大哥”。他呢?即便不算小时候那几年,她好歹“认识”他一百多天了吧,怎么自始至终都是“宋大人”?
飞染哪里知道一股子酸味正在宋青莯胸口发酵,她点头道:“俞大哥武功真好,和他过招比一个人练武有意思多了。”
一听这话,宋青莯深深后悔了。早知如此,他压根不该在她面前假装不会武功。
他又把自己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