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萱走出院子,凛冽的寒风打在她脸上,仿佛刀割似的。丫鬟见她出来,赶忙替她披上大衣。她双手握住领子,豆蔻红的指甲陷入白色皮毛,指关节的肌肤紧绷,似乎下一刻就会把皮毛揪下来。
“夫人。”丫鬟怯怯地唤一声,“侯爷是做大事的人……”
“我知道。”陆萱打断了她,径直往前走,心中又羞又怒。林瑾明是做大事的人,难道宋青莯不是吗?若是没穿大衣的人是陆敏,林瑾明会没注意到吗?
是,林瑾明是想把裘袍替她披上,是她拒绝了,那是因为他在赶她走!其实她要的并不多,她只要他看到她的第一眼说一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没穿大衣就出来了?
深夜,陆萱独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世人都羡慕她,丈夫不止人品、相貌无双,与她更是鹣鲽情深,可是谁又知道,她夜夜孤枕难眠。他们就算偶尔同床,也是因为她想要一个孩子。如今大夫说她不可能再孕,是不是表示,他再不会踏入她的房间?
经过上次的事,他们的关系本来有所改善,可她能够感觉到,这几天林瑾明对她又变得疏离了,就像刚才,他其实是想推开她的。
陆萱猛地坐起身,银丝碳把房间烘得暖融融,可她觉得冷,这种孤冷陪伴了她十五年。更让她不平的事,十五年前,她亲眼看到林瑾明如何对待陆敏。他不是不懂温柔体贴,只是对象不是她。
她走下床,从暖瓶倒了一杯热水。水已经变得温凉,顺着她的嘴巴滑向喉咙。她抿下第二口,仔仔细细回忆林瑾明的一举一动,心愈加冰冷。
“嘭!”她把杯子狠狠砸向墙壁。
“夫人?”值夜的丫鬟点亮了外间的灯火。
“没事,我不小心打翻了杯子,明早再清扫吧。”
第二天一早,陆萱尚未起床,丫鬟已经把杯子的碎片清扫干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陆萱也好似忘了昨晚的一切,若无其事挑了衣服首饰,又张罗早饭,只等林瑾明来了,与她一起用早膳。
与往日一样,林瑾明准时到了东梢间,吃过早饭又问了儿子的功课,却并没有随儿子一起离开。
“侯爷,您有事与妾身说?”陆萱端了热茶放在林瑾明手边。
“是这样的。”林瑾明吞吞吐吐,半响儿才说:“昨日我无意间听到宋青莯说,他与飞染年后去琼州,似乎与飞染的身世有关。”
一听这话,陆萱只觉得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一般,双脚似有千斤重。
林瑾明仿佛浑然未觉她的不对劲,自顾自陈述:“他好像怀疑,飞染的父母是琼州或者南方上京的商旅,途经净心庵附近被卫大志等人谋害。”
“宋大人何以有这样的怀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陆萱不断安慰自己,陶氏已经死了,就连最后一个知情者季世兴也咽气了,当年的事彻底画上了句号,她毋庸担心。可无论她怎么安慰自己,她的手脚依旧是麻的,就连声音都在颤抖。
林瑾明回头看她一眼,不答反问:“夫人,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陆萱摇头,勉强笑了笑,“可能是昨晚着凉了。”
若是在往日,林瑾明定然会自责,可这会儿他只想看清楚她。他扶她坐下,关切了两句,摇头道:“算了,就算飞染真是我们的女儿,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轮不到我们操心。更何况即便宋青莯同意,我们以你省亲的名义同去琼州也有诸多不便,是我心血来潮,想多了。”
林瑾明说得轻描淡写,陆萱却听得心惊胆颤。俗话说,疑心生暗鬼,她暗问自己: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很快,林瑾明走了,陆萱无心打理家务,一个人独坐书房。十五年了,陆敏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缠着她?自小她就生活在陆敏的阴影下,她总是以大姐自居,人人都道她的好,可谁又能看到,所有的好处都让她一个人占了!
她拼死一搏才有今日的一切,她以为杀了蒋瑶就是一切的终点,却怎么都没料到,陆敏竟然在咽气前最后一刻,找了个不起眼的粗使下人,送走了自己的女儿。若不是她怕小青在临死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派了心腹去净心庵认尸,那人恰巧认识陶氏的父母,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知道,飞染是林瑾明和陆敏的女儿。
“果然血缘是骗不了人的!”
陆萱喃喃一声。林瑾明半点都不知道飞染是自己的女儿,已经对她掏心掏肺,若是……
她不敢往下想。十五年前,她利用陆敏对她的姐妹之情,离间他们夫妻,之后又嫁祸林家三房。几个月前,她在陆安闹事之后,假装受害人提出和离。即便她相信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林瑾明不会怀疑她,她也无法看到他认回飞染后对她百般疼宠,就如同当初,她无法面对父亲对陆敏的偏心。
或许,当她得知父亲为了家族利益,将她许配给一个年近四十岁的男人当继室,她在绝望中逃婚上京的时候,她就在潜意识中决定接收陆敏的一切,取而代之。
“夫人。”丫鬟在门外回禀。
“我不是说,让她们都等着吗?”陆萱呵斥一声。
丫鬟小心翼翼说:“夫人,二门的婆子收到一封信,是……是……”
“是什么?”陆萱隔着门板询问。
“是郊外的庄子上送来的,说是季庄头的亲笔信,有急事。”
陆萱猛地站起身!这是她和季世兴的紧急联络方式,现在他人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给她写信!她深吸一口气,沉着脸说:“拿进来。”
丫鬟战战兢兢送上书信。陆萱打开信封,才看了一眼,立马把信纸揪成一团,狠狠攥在掌心。
对她来说,这封信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咬牙,一字一句说:“你,不要怪我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