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染打起精神在街上巡逻。师傅教过她,世上的事不可能件件尽如人意,她只要努力做到最好就够了。
酒楼上,陆萱独坐桌边,打开窗户向下望去,就见大帷帽在风中晃晃悠悠。她已经悄悄打探过了,这顶帽子是宋青莯在最好的绣楼订做的,世上就这么一顶,光是用掉的丝线,足够普通人家吃用一年。宋青莯对飞染果真舍得,可惜品位不怎么样,这帽子太扎眼了。
陆萱低头抿一口热茶,难掩嘴角的笑意。翠烟死了,宋青莯毫无头绪;花街的红牌受伤了,宋青莯没有半点线索。什么提点刑狱司,不过尔尔。
她努力告诉自己,不可轻敌,可得意之情难以抑制。得意之余,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季世兴背叛了自己,可他留给她的人脉与钱财极好用。只可惜他死了,父亲和丈夫又靠不上,她得想办法替自己另谋一份保障。
思量间,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赶忙换上温婉的笑容,起身打开房门。
“林夫人。”飞染见屋内并无旁人,顿时有些后悔。早知道是陆萱找她,她就不来了。
陆萱看出她的心思,说道:“快进来坐,父亲待会儿就到。天成从昨晚就一直念叨着你呢。”
飞染听她这么说,不好推辞,只能随她进了屋子。
陆萱探头向外望一眼,就见芷兰站在楼梯的角落。她回头询问:“飞染,你的丫鬟站在楼梯口太冷了,不如让她进屋,或者去隔壁坐坐,我的丫鬟都在那边。”
飞染随口回答:“她不会愿意的。林夫人不用担心,她会武功,不怕冷。”
陆萱再看一眼芷兰,阖上房门,亲手替飞染倒一杯热茶,又把手炉递给她,笑道:“快暖暖身子。等父亲他们来了,就可以命小二上菜了。”
“其实我也不怕冷。”飞染把手炉还给陆萱,“待会儿林侯爷不来吗?”
飞染不过因为带她过来的下人是林瑾明的,随口一问罢了,陆萱听在耳中,顿时觉得飞染这般迫不及待,定是因为他们是亲生父女。她心中暗恨,面上只是笑盈盈地回答:“侯爷今日有事,就不来了。”
“噢。”飞染点点头,坐在椅子上默默饮茶。屋子内一下子安静了。
片刻,陆萱似无话找话一般询问:“对了,我在早上的时候听说,昨晚又发生案子了?”
“嗯!”飞染重重点头,“我们也是早上才知道的,现在全城的捕快都在街上巡逻,俞捕头说,凶手就像老鼠一般,划别人一刀就躲起来,太难抓住他了。俞捕头还说,凶手可能不止一人。”
“宋大人没有说什么吗?”陆萱追问。
“没有呢!”
陆萱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喃喃感慨:“若是能够尽快抓到他就好了。”
飞染义愤填膺,高声说:“一旦让我见到他,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陆萱点头,羡慕地说:“亏得你师傅教了你武功。我听说,她未出家前,称得上当世女英雄。”
“那是当然。白姨也说了,她和师傅在戈壁策马驰骋的时候,立志要当女英雄。因为这样,我才喜欢当捕快,抓坏人。”
“果然有志气。”陆萱赞一句,转而试探:“听说,昨晚天牢里也死了人?”
“林夫人,你怎么知道的?”飞染狐疑地打量她。
陆萱不慌不忙回答:“我只是听店里的小二议论。听说她是被毒死的,不是畏罪自杀吗?”
“不知道呢!”飞染摇头。
“不能说给我听吗?”陆萱轻笑。
“也不是。”飞染侧头想了想,又摇摇头,“大人好像也闹不清楚,我就更不明白了。”
……
陆萱与飞染一问一答间,她仔细观察飞染的神色,不见半点作伪,言谈间她似乎认定,宋青莯毫无头绪。更重要的,她相信宋青莯若是对她起了疑心,不会让飞染与她单独见面。
不过即便如此,她依旧不放心,半真不假地问:“会不会宋大人已经查知真相,只是没告诉你?”
“不会的!”飞染想也没想就摇头,“我早上才问过大人,大人绝不会骗我,他答应过我的。”
陆启新行至门口就听到这句话。他看一眼时间,自己并没有迟到。陆天成见他停下脚步,迫不及待抬头看他。
“这么沉不住气!”他呵斥孙子,嘴角微微上翘。
他当然看得出,长孙嘴上别扭,其实很喜欢飞染。当年,他们的父母同样感情极好。确切地说,敏敏对每一个弟妹都很照顾,大家都很尊敬这位长姐,唯有陆萱是一头白眼狼。
想到这,他的眼神黯淡了。说到底,还是他的错。
陆萱听到屋外的动静,打开房门向陆启新行礼。
陆天成唤了一声“姑姑”,跳入屋子对飞染说:“这个你一定解不开。”他自认挑了一个最难的九连环。
“怎么不叫姐姐?”陆启新跟着进屋。
“陶姐姐。”陆天成如小大人一般行礼,眼巴巴看着飞染。
飞染向陆启新见过礼,拿过九连环三两下便解开了,又笑盈盈扣上,说道:“现在轮到你了。”
陆天成眼见飞染竟然用另一种结扣扣住九连环,眼中既有崇拜,又有恼恨。他扬起下巴说:“既然你已经定亲了,那,那我可以请你当老师,你随我一起去琼州吧!”
“那你要连同大人一起请哦,你有多少私房银子?大人可贵了,一般人请不起的。”
“你羞不羞,总是把宋大人挂在嘴上,你就不能自己做主吗?”
飞染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不羞啊,我也可以自己做主的,不过我喜欢和大人一块儿。”
陆启新听着两人无伤大雅的拌嘴,走到桌边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茶壶。茶水已经凉了。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一眼飞染,越看越觉得她和敏敏简直一模一样。不过她总是把喜欢宋青莯挂在嘴上,这习惯得改改。
陆萱替陆启新拉开椅子,殷勤地说:“父亲,我让店家再上一壶热茶吧。您喝什么?”
“你们刚才喝什么,来一壶一样的吧。”他揭开茶壶的盖子,往里面看了看。直至他把盖子盖回去,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竟然在害怕陆萱会公然谋害飞染!
陆萱冷眼看着他的动作,一颗心重重往下沉。她的亲生父亲是怕她用鸳鸯壶下毒吗?他日日假扮与飞染偶遇,以为她不知道吗?
她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权当看不到,却对一个刚认识的小丫头这么上心,即便她不是陆敏的女儿,她也容不得她!
眼下,知道飞染身世的人全都死了,即便飞染只是女孩,即便林瑾明恍然大悟,原来飞染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永安侯府那么容易认回嫡长女吗?当林氏宗族那些老古董都是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