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毅虽不到而立之年,但他可不是田大成那个一条筋。他不知道宋青莯命山槐回国公府抓鸡是不是与飞染有关,但短短数日他早就看明白了,飞染可是顶头上司的心尖尖,对他那句“不要让飞染听到那些污秽的事”,他半点不敢马虎。
事实上,眼见一贯冷漠无情的宋青莯开始做“傻”事,飞染又讨人喜欢,他挺乐见其成的。好吧,是幸灾乐祸!
宋青莯十八岁官拜正四品,本身就是一个传奇。这三年,他亲眼看到,他对权力,对金钱,对女色全无半点欲望,简直是圣人。
之前他一直觉得奇怪,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无欲无求,如今他总算明白了,原来他的心早就被别人占了。最让他激动与期待的事,两位当事人似乎犹不自知。
俞毅疾步而行,嘴角几乎裂至耳朵根。世上没人比宋青莯更聪明,看着这么一个聪明人栽在傻乎乎的小女娃手上,怎么想,怎么让人期待啊!
飞染自然不知俞毅的小心思,这会儿她正在衙门门口苦口婆心劝说张大宏和他的老婆胡氏。眼见夫妻俩压根不听她的话,只是一味反复哭诉,他们的儿子已经入土为安,若是衙门的仵作把他开膛破肚,他们也不活了,她又生气,又无可奈何。
捕快们都是男子,把张大宏从地上拽了起来,却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胡氏强拉起来。
飞染眼见胡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浑身上下都是尘土,她实在不愿弯腰扶她。再说,她伏在门槛上哭诉,和拽着她手臂哭闹,好像也没什么差别嘛。
应该怎么办呢?
飞染秀气的眉头打了结,眼睛扫过围观的百姓。突然间她想到,俞毅对宋青莯说,有人故意挑唆张大宏夫妻,阻挠他们办案。上次在八角镇,她被群起围攻的时候,宋青莯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了陈五等人。
会不会挑唆张大宏的人就在这些人中间呢?
飞染不知道答案,一双美目来来回回扫过众人。
百姓们虽然同情胡氏,可俗话说得好,刀不是割在自己身上,哪里知道痛,大伙儿大半都是看个热闹。众人见一个漂亮的女娃娃直勾勾盯着自己,她又穿着捕快的衣裳,大家同样好奇地打量她,揣测她的目的。
飞染一遍又一遍观察围观的百姓,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
众人见她一脸无辜,稚嫩的脸颊再加捕快的制服,活脱脱偷穿家长衣服的小女娃,有人开始低声轻笑。
好半会儿,飞染正懊恼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忽然发现一个长相极为普通的男人与其他人不同。他虽然也看她了,但他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好像很害怕似的,总想躲在别人背后。
“你!”飞染抓住水火棍,直指男人的面门。
“我?”男人手指自己的鼻子,脸色瞬时就变了。他本能地想要混入人群,可飞染的动作太快,声音太清脆,其他人又都注意着她的动作,齐刷刷注视他,他措不及防就暴露了。
飞染牢牢记着俞毅说过,当捕快首先要有气势。她提起丹田之气,大喝一声:“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飞染自小习武,这一声呵斥,别说是心虚的男人,就是啼哭不止的胡氏也吓住了。
男人误以为飞染知道了什么,连声说:“我冤枉,我什么都不知道!”
飞染毕竟没有经验,若是男人报出姓名住址,她一定以为自己看错了,可这会儿嘛……
她大喝:“我只是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冤枉什么?”
男人微微一愣,讪笑着说:“差大哥……”呃,她是女人,好像不该称呼“大哥”的。“差大姐……”
“我不是你的大姐,你看起来已经很老了。”飞染一本正经回答。
人群一阵哄笑。他们倒不是纯然嘲笑飞染,而是觉得,好端端一件“无良官府欺压善良百姓事件”,怎么突然间就朝着诡异的方向发展了呢?
胡氏哭得久了,不由自主倾听身后的动静,就是被捕快一左一右架住的张大宏,也用眼角的余光偷瞄飞染。
众捕快虽不知道飞染想干什么,又觉得她的行为略微给大伙丢脸了,可眼前的男人的确很可疑。其中一人大步踏入人群,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领,把他拎了出来。
男人用力挣扎,一不留神打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在石阶下。他顺势一屁股坐下,大声叫嚷:“捕快打人,我只是瞧热闹的,为什么打我?”
“你真要我打你吗?”飞染站在石阶上斜睨男人,认真地说:“上次魏六公子冤枉我打了她,后来大人就真的让我轻轻打了他一下。”
男人的声音瞬间卡住了。昨晚他还与一众兄弟嘲笑魏铭细皮嫩肉,被一小娘们打得口吐鲜血,这会儿他若是落得魏铭一样的下场,以后还怎么在街面上混?
他怕飞染真的扇自己耳光,一时间不敢继续打滚耍泼了。
一旁,飞染一心想着俞毅那句,当一名合格的捕快一定要在气势上压倒罪犯。
她左右瞧了瞧。她倒是可以将门口的石狮子敲碎,吓一吓他,可石狮子是衙门的,门口这一片地砖,廊柱、匾额什么,全都是提刑衙门的。师傅教过,自己的东西要爱护,不能随便损毁,这和银子没有关系,是原则。
飞染的眼珠子转了一圈,随手拿出一小块碎银子,走到一个樵夫模样的男人面前,客气地问:“大叔,我能不能买你的扁担?”
众人莫名其妙之际,飞染已经把碎银子塞给樵夫,把扁担丢给地上的男人,大声说:“拿着!”
男人正想问,你给我扁担干嘛,就见飞染纵身一个飞跃,她手中的水火棍直直朝他的鼻子横扫而来。他吓得屁股尿流,扔下扁担就往后躲。
所有人只见飞染手中的水火棍轻轻拨起扁担,笨重的扁担在空中轻盈地转了几个圈,一道疾风“忽”地飞向扁担。
伴随“嘭”一声巨响,纤细的水火棍在飞染手中来回震了几下,安然无恙,半空中的扁担断成了两截,“咚”一声掉在地上。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飞染脆生生问:“你还要我打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