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面对尸体,都会本能地选择逃避。在江北酒楼,众人看到陆安肚子上的凸起,都以为他是被利刃捅死的。
事实上,露出体外的凶器并不是刀柄,而是红木段子。捕快已经找木匠证实,木段子属于椅子的横档。
仵作检验过尸体,凶手几乎用木段子戳穿了死者的身体,力量之大可想而知。
宋青莯听到这些话,沉思许久。他问俞毅:“你看过尸体,以你的判断,凶手会武功吗?”
俞毅回道:“凶手就算不会武功,也一定天生神力。”
“死者的衣服破了吗?他穿的什么料子?”宋青莯轻抚下巴。
“据林家的管事说,林家一向采购泰兴庄的棉布,料子极好,很耐用。永安侯世子夫人极为信任死者,死者祖辈都是陆家的家生子。”
宋青莯没有说话。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不是随机杀人,而是仇杀,凶手对陆安怀有深深的恨意。
许久,他问俞毅:“疑犯陆昌建会武功吗?”
“不会。”俞毅肯定地摇头,“属下发现凶器是红木段子之后,就暗中试探了他,他不会武功,也不是天生神力,应该没有行凶的能力。”
宋青莯不置可否,吩咐田大成调查死者是否有仇人,平日与陆昌建的关系等等,之后又对俞毅说:“你随我去大牢。”
“大人,您仍旧怀疑陆昌建?”俞毅摇头,“京兆府的人认定他是凶手,全因他浑身是血,双手抓过凶器,但是从现场坏境,以及他和其他人的证词推断,他身上沾血,应该是事后搀扶受害人,试图拔出凶器……虽说他冒然去拔凶器,会令死者死得更快,但他是傻子,四岁的时候就烧坏了脑子……”
“去看一眼再说。”宋青莯率先往外走。
黑漆漆的监狱把夕阳阻隔在了石墙外,空气中飘荡着潮气的气息。
宋青莯步入木门,不由地微微皱眉。他嫌弃大牢脏乱,不过他也知道,因为他的洁癖,提刑司的大牢已经算条件不错了。他走了几步,忽听一个熟悉的女声。
“这个给你吃,还有这碗水。”飞染把糕点和清水放在木栅栏后面,安慰陆昌建:“你放心,我们家大人是大好人,世上最聪明的人,只要你没有杀你义父,很快就能回家了……”
陆昌建蜷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飞染,嘴里喃喃:“义父身上都是血,好多血,我想拔出来……我没有杀义父……”他揪住头发,额头一下又一下撞击墙壁。
“你不要撞了,会流血的。”飞染试图阻止他,可陆昌建就像陷入了另一个世界,压根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想叫狱卒打开牢门,回头就见宋青莯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她一下呆住了,小脸涨得通红,恨不得立马从现场消失。
宋青莯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眉眼早已舒展开。虽然飞染四处宣扬他是大好人,好像很难取信于人,但他在她心里是世上最聪明的人呢!
他对着飞染比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对她招招手。
飞染心中犹豫,低着头慢慢走向宋青莯。她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就在两人几乎擦肩而过的瞬间,宋青莯想要拉她的手,俞毅赶忙望天,飞染敏捷地跳开一步,转身飞奔而去。
宋青莯失笑,示意俞毅安排狱卒阻止陆昌建。
狱卒打开牢门,呵斥陆昌建不要再撞了。陆昌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狱卒只得把他从墙角拖开,扔在稻草上。
突然间,陆昌建抱住狱卒的小腿,不断哀求:“我没有杀义父,我想回家。”
狱卒一脚踹开他,锁上了牢门。他按照俞毅的指示,故意大声关上外面的大门。
陆昌建对着狱卒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慢慢爬到木栅栏边上,抓着木栅栏站起身,断断续续重复相同的话,额头有规律的磕向木栅栏,发出“嘭、嘭、嘭”的声响。
宋青莯与俞毅等人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他们全都亲眼看到,鲜血顺着陆昌建的额头淌下,他才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许久,他用衣袖擦去血迹,拿起糕点啃了几口,一边哭一边说,他想回家。
走出大牢,俞毅对宋青莯说:“大人,他看不到我们,应该不是作假。再说,他从四岁开始就是傻子,邻里都可以证明的。他不可能从五岁开始扮傻子,一扮就是十五年。”
“凡事还是查清楚比较好,再说,我们暂时没有其他的线索。”宋青莯敷衍了一句,目光情不自禁朝飞染居住的小院看去。
他相信飞染不讨厌她,可她还是很抗拒他。这个世上,她是唯一一个,他愿意亲近的人,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入夜,宋青莯本想找飞染一起吃饭,可飞染故意躲着他。他很想冲去她住的院子,亲手把她拎出来,终究还是怕自己太激进,会吓到她。
二更时分,他左等右等都不见她像往常一样,给他送宵夜,他失落地走出院门,却见她在不远处徘徊。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恍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岁,眼中渐渐沾染上笑意。
飞染烦恼地在石径上来回踱步。她才一转身,突见宋青莯就在离她不足三步远的地方。她吓了一掉,使出轻功往后飞跃,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说:“大人,你别再过来了,不然我揍你哦!”
宋青莯哭笑不得。她能不能别总是嘴上威胁,她倒是动手啊!他不介意与她“近身肉搏”,而且他发誓,他一定会让着她。
飞染鼓着腮帮子,义正言辞地说:“大人,我有公事找你,很重要的公事哦!”
“飞染,以后我们都要这样——”他比了比两人间的距离,“隔着三丈远说话吗?”
“你不要岔开话题!”飞染的脸颊又红了。她也不想这样的,她可是捕快,专门抓坏人的,可是她一靠近他,她就脸红心跳,她甚至怀疑,自己一定是生病了。
她深吸两口气,高声说:“大人,我只是想告诉你,有关案子的线索,说不定很重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