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嘛,老子就算称不上玉树临风,那也是一表人才!”赖三撇着嘴道,“你这姑娘真没眼光,要说比别人咱不清楚,但比那二傻子穆青峰可强了不少!你愿意跟着他也不愿意跟着我?”
“老、老爷……您是?”那姑娘吃惊地看着他。
赖三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说话。
那家丁赔着笑:“这是杨大人送了人过来,老爷也没看过,也是看都尉身边都是些侍卫家丁,没个细心周到的丫头服侍,随口说了要给都尉送来的。小人们没调教好之前就出了这档子事,都尉大人……”
赖三笑了起来,突然一伸手,将那女孩往身后一扯,道:“这是要给我做丫头呀!成吧!老爷我喜欢!”
“可是大人,这个人老爷还没看过,就是送您,也要过些时日,教她些规矩之后,才能送过来啊。”
“不要紧,不要紧,规矩什么的,老爷亲自教给她!”赖三笑得眼睛都要开花了。小女孩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反对。赖三见状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小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赖三每次用这个表情笑的时候,看着都有点贱。“唐韵。”那女孩子脸红了,声音低低的,头也低了下来,全没有刚刚那种生猛泼辣的样子了。
“别叫唐韵了,长这么好看,又香又甜,又软又儒,以后你就叫糖饼吧!”赖三得意道。
糖饼……那女孩明显噎了一下,却有一个家丁冲她使了个眼色,她微微低头,称了一声:“是。”
“直接就带走了?”穆延陵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一本手札,皱起了眉头。
那个追赶唐韵的管家躬身道:“是,小人本想把她带走,过两日再让她装着跑出来,更好些。谁知那小子不由分说,一定要带走,看来是十分中意了。”
“直接带走有直接带走的好处,多耽搁两天,他就多一分戒心,不知道我们教了什么给她,这样直接带走,看着干净。”
“是,大人所虑极是。”
穆延陵把手札在桌子上叩了叩,又道:“等傍晚时分,让大管事去闹一闹,说我这边知道了,硬要把人带回来。”
“大人,这是为何?”那管家迷茫地看着他,心道你不就是想将她送去的吗?
“费力挣来的才是好的。”穆延陵淡淡地道。
天色渐渐暗下来,赖三一直和这个女孩聊天,聊起来才发现,两个人幼年时候,竟然有不少类似的记忆。直到清逸阁点了灯,睡觉时间快到了,才有下人等不得了过来问他:“大人,天冷,要加一床被子吗?”
其实这就是委婉的示意,问他要不要将这个女孩安排在他房中的意思。
赖三听不懂这种暗示,摇着头道:“不用,够暖和了。”
“那么小人在偏厅榻上让这位姑娘歇了可好?明早大人醒来,她就能过来伺候。”
赖三带她来的时候,称这是穆延陵送他的丫鬟,所以下人才这样问。
“就要睡了啊。”赖三十分不舍,“明儿醒了就过来,我等你啊。”
唐韵颇为害羞地看了看他,终于还是点点头。到了第二天,赖三醒得早早的,唐韵居然比他起得还早,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用的豆蔻、香胰子、泡了刨花的清水等东西,在那里恭敬地伺候着。
她帮赖三卷起袖子来擦脸,又用梳子沾着泡了刨花的水,轻轻地将他头发梳顺,绾了个清爽的发髻。
打从住进清逸阁,伺候的下人自然是不少,但都是小厮护卫之类,并不细致,这姑娘服侍别人却是经过精心训练的,一切都让人舒服无比。经过一天的闲聊,唐韵也熟悉了一些,一边服侍他洗漱,一边不停说话,显得很活泼。
“老爷,你就是经州的人吗?这边可真是冷,江南也下雪,可是只是细绒绒的一点,随着风就化了。这边的雪能在地上积两尺厚,真是不得了!老爷,您能不能带我出去看看?”
“好好,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出去转转。”
“真是太好了,老爷,您这是要出去吗?不能带着我吗?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赖三笑眯眯地道:“你就好生待着,我要去问一个人,其实穆大人答应你留下也不算安全,要她开口了,我才能真把你留在身边呢。”
“啊?太史大人不是咱们定西最大的官了吗?他同意还不成吗?”唐韵仿佛又惊讶,又担心,眼波细碎闪烁着,看上去楚楚动人。
“呵呵,那可跟官大官小没关系,这人是我媳妇。”
“老爷!”唐韵追了出来,咬着嘴唇半晌,仿佛才下定决心似的道,“你和夫人说,只要能跟在老爷身边,我……我不要什么名分的。”说完,她看向赖三的眼中全是柔柔的情意。
赖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她不大管的,放心待着吧,等我消息。”
唐韵似乎害羞,脸一红,转身就跑开了。但是赖三刚刚走,她就走出门来,对一个家人低声道:“说是要去找郡主。”那家人点点头,出去吩咐一通,过了一会儿,远远过来一个人,低声道:“没说谎,的确是进了留香阁。”
越天意脸色不豫,盯着赖三看,冷冷道:“你也就这一点出息了!”
“什么意思啊?”赖三笑着,他的心情看上去倒十分好。
越天意轻轻哼了一声,见赖三盯着自己的脸看个没完,才道:“别说我没提醒你,越毒的蛇越好看。你碰上了,看看也就罢了,但你要把蛇放在身边,那可就是死有余辜了。”
“哈哈哈哈……”赖三大笑起来,“你不是……吃醋了吧?”随即舰着脸凑过去,“小美人儿,你放心,你和她比不差哪儿去!”
赖三这段时间经常和越天意在一起,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故意表现出亲热和依恋的样子来。他一靠过来,她就心跳加速,半边身子都泛起了寒栗。偏生不能躲开,还要做出一副亲近的样子,越天意的呼吸立即急促起来,死死忍耐着心中的悸动。
赖三觉得旁边的人身子变得软了沉了,不知道为什么也有些情动,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开始的时候他是刻意做出来恶心越天意的,后来那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哪怕碰触了对方的手指,都下意识地多停留片刻,似乎不愿意挪开一般。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赖三这样对自己说,除了这会儿,以后他还哪里有机会占一位郡主的便宜?于是他便心安理得地握住了越天意的手,手指也不老实地往对方手腕上抚摸。
越天意手腕被他摸过的地方像灌进去一坛子老醋,酸软得抬都抬不起来,她忍耐着那种感觉咬着牙冷笑一声,低声道:“我吃不吃醋你还有心思管?还是记一下你七叔吃不吃苦吧!”
一切的旖旎都随着这句恶毒的话烟消云散,赖三笑容僵在脸上,心里己经气急败坏,表面上还要装作亲热,他凑近了急急道:“你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你那七叔身子结实,受得住!”越天意冷冷地说。
“少废话!你到底做什么了?”赖三怒气已经冲天,却不能展露出来,嘴角还带着笑模样,双眼却已经憋得通红。
“我会做什么,要看你做了什么。”越天意道,“我只是要提醒你一下,别忘了你的身份,不该是你的东西要了没好处!昨天那个小姑娘身份有问题,你留她在身边诸事不便,必须想办法甩掉她!还是你宁愿要这个美人,不管你七叔死活了?”
赖三许久没有说话,半晌才能开口,声音有一些异样:“你放心,我早就知道她有问题,不会坏你的事。”
“哦?”越天意真是有点奇怪了,“你早知道?怎么知道的?”
昨晚她听了此事之后,也觉得这个安排没什么大破绽。杨怀礼送来的,穆延陵没见过,又是偶然遇上的赖三,见面还直接赏了他一记窝心脚,不像要讨好他的样子,很难对这个场景偶遇的人产生戒心,正常的男人只会因为这姑娘是自己救下来的,自尊心得到满足而对她心生怜惜亲近之情。
越天意觉得,像赖三这种没多少和女人打交道经验的人,被她吸引没什么稀奇,现在听他说早知道,那可就有些稀奇了。
赖三轻轻一笑,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道:“她说自己家里很穷,从小受了多少多少的苦,看来是下了不少功夫准备,穷人家里吃什么住什么、需要干什么活之类,全说得活灵活现。可是提起天下了两尺厚的大雪,这家伙却高兴得要命,说要看什么鸟风景!狗屁!你去我街坊邻居那问问,哪个有心思看下雪?下雪了,大家惦记的都是天有多冷,会不会压塌了房子?能不能熬过冬天?这个雪,恨都来不及,谁有心思看它?”赖三笑道。
越天意默然了一阵,她想起自己被这小子骗去了衣服,却又不能直接回去,只能穿着他那件又脏又破的棉祆在街上乱走的时候,又冷又饿,寒风千方百计地钻进来,让她无处躲藏。遍地的雪都像是吊丧的白幡,就像一个巨大的、毫无表情盯着她的冷漠面容……是的,从那以后,她一点也不喜欢雪。
越天意静静地坐着,过了一会儿才道:“那你现在来找我,是不是后悔昨儿见色起意了?”
“昨儿我就知道,后悔什么?”赖三漫不经心地道。
“你昨天就知道?”越天意有些不信。
“你们都当我是傻子,我有那么好骗吗?其实她也不用说什么扮什么,我差不多看了三五眼之后,就知道这是个骗子了。”
“说说看,你怎么发现的?”越天意心道,三五眼,那岂不是比她更早看出来?
“呵呵。”赖三笑道,“我知道自己长得俊,招人喜欢。不过我好看得不太明显,得多看一段时间才能发现。可是昨天她左一眼右一眼,一直扑闪着眼睛看我,就和窑子门口站着的姐儿眼神差不多。只不过她长得好,用不着像姐儿那么使劲飞眼儿,轻轻瞟一眼就够用了,但意思是一个意思!不是图钱就是图点别的什么。”越天意眉毛扬起,静静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了些赞许。能这般认清自己的人,也并不多见。
“那你还留下她来做什么?”越天意淡淡问道。
“那么样的美人,不留白不留……”
越天意听他这样说,心底掠过一丝淡淡的不快,表情也冷下来。
“我看,不如咱们打个商量,我用这美人把我七叔换回来咋样?”
越天意脸色一沉:“你疯了吗?我要那女子何用?”
“我是想,你让我出去闲逛,等了这么多日子也不见有什么人来找我,怕是你那招不灵光!”
“不急。”越天意道,“穆延陵在定西一手遮天了十几年,这么长时间经营下来也不会有人敢轻易撼动他,总要观察一阵子,现在就蹿出来的人我也用不上。你就继续等着就是,需要你做点什么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赖三急道,“七叔在你那儿多一天我都不放心!”越天意冷冷看他一眼,道:“我要你等到什么时候,你就得等到什么时候!”赖三一阵气急败坏,却也无可奈何,恨得牙齿发痒,强忍着怒气道:“就这么一直等着总是很被动,我看不如这样,他既然安排这么个人过来,肯定是要传消息的。我说了过来探探你的口风,你要答应她留下,过两天我就带她出去,咱们今天给她个真消息,明天给她个假消息,进进退退,不是很好吗?那个……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什么的,这些我不在行,你来安排,她想骗我,咱们也骗骗她!”
他说得高兴,没看见越天意脸色越来越阴沉,等他再抬头的时候,却见到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一对清清的眼眸,冷冷地对着他,那目光中……却还带着一点戾气。
赖三被这目光扫过,只觉得脖子一寒,上次被她用匕首划过咽喉要害的感觉又来了。
“你什么时候可以替我做主了?”越天意的声音里藏着怒火要爆发的味道。
“我只是想帮你……”赖三心里发慌,舌头有点短。
“我不是告诉过你,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老老实实,到处走走就行吗?谁让你多事!”
“既然是关系到我,我想着我也能起些作用……”
“放肆!”越天意一声轻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能起什么作用?”
赖三怒道:“我要是不起作用,你会搭理我?还让我在别人面前装得黏黏糊糊,你敢说没用我的地方?”
“你和她说要问我是不是答应她留下,简直是糊涂至极,我现在是应该能弄懂那些事情的样子吗?你自作主张,岂不是让人怀疑我?”
“你是怕这个啊!”赖三松了一口气,道,“没事的,我是怎么哄你答应的,一步步说辞我都想好了,保管没人能看出你和平时不一样。”
“说什么都没用。”越天意冷笑一声,“你要留她就留了,做事就要做得像!你若是不和她分开睡,该做什么做什么,穆延陵还会以为你色迷了心窍,你这般忌讳的身份,不怕得罪太史大人也硬带个美人走,就只是带回去闲聊,你自己觉得像话吗?”
赖三心里好生不是滋味,道:“前街赵六叔偷偷去了一趟浑场,赵六婶子拿擀面杖追了他两条街!你倒在这里嫌弃我没和别人睡?这像话吗?按说书的讲,我这叫君子行径!说明我这人人品好!靠得住!”
“少在这里和我插科打诨!”越天意怒道,“你等着吧,你这君子行径一报上去,穆延陵立刻知道你识破了他的美人计!原本对你将信将疑的,马上就能肯定你有问题!”
“你不就是想让他觉得我有问题吗?”赖三甜蜜蜜地想了一个晚上,换来的是一盆透心凉的冷水,也不免十分失望,声音也冷了下来,“他越觉得我有问题,越盯着我,越方便你玩你的阴谋诡计,那不是正合你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