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关武的吼声而消停了会儿的屋里顿时又继续噼里啪啦起来。
关止承这是要把老关头的屋翻个底儿朝天啊!
阿妹揪住李欣的袖子说:“大嫂,六哥他这是在……做什么?”
“在把你大哥对他剩余的那点儿情分给慢慢抹掉。”李欣冷笑了一声,看了看日头,说:“你大哥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要回来了吧?”
“嗯。”阿妹抖着声儿说:“今儿冯二哥要早些回来的话,大哥应该还会回来地早些。”
话音刚落,那边竹林就出现了关文的影子。
“很好。”李欣冷笑一声:“我今儿就要看看,关止承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关文老远就看到李欣和阿妹站在院里中间,耳边却又听到从屋那边传来有些嘈杂的声音,一时之间关文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阿妹便已经对他喊道:“大哥!大哥你快来啊!”
声音焦灼,带了点儿忐忑不安,还有一点儿恐慌。
关文快步走过去,李欣面沉如水,没什么表示,直到关文走近了才说:“你六弟在爷爷房里边儿搜东西,愣说我给搜刮了干净。”
就是有那么凑巧,李欣话刚说话,关止承就沉着脸从屋里走了出来,一把将一个破旧的钱袋子丢在了地上,大声骂道:“你把爷爷的东西都搜了个干净,就留了这么区区一二两银子!”
那一二两银子怕也是老关头平时自己攒起来的。
一二两银子前面的修饰可以是“区区”吗?关止承,你是觉得一二两银子很少是不是!
“你觉得这是小钱?这在爷爷眼里已经是他攒了很久的了,你竟然就把钱这般丢在地上?捡起来!”
李欣声音严厉,怒瞪着关止承,
“怎么回事?”关文沉了脸看向关止承:“你到这边来闹什么?”
“我闹?”关止承大声说道:“我哪有在闹?我可不是四哥那样的人,烂摊子一甩什么都不管就走,我也不是你跟二哥,明明知道家里的田地没人种也不知道帮把手,让爹一个人撑着老胳膊老腿儿地在地里边儿忙活,做不了一会儿就哎哟喊疼,说受不住。”
关文眉头都没皱一下,毫不留情地道:“那是他太平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岁数又不算顶大,怎么就做不得活计了?”
关止承一噎,话头又转到老关头的钱身上,指着李欣说:“她自己搜刮了爷爷的钱,不要当我不知道!让她交出来!就是平摊,也不能让她吞了去!”
李欣就觉得好笑:“你怎么就认定我拿了爷爷的钱?”
“废话!”瞧瞧这修起来的屋子,这整治地那般好的菜地、鸡棚兔棚什么的,不是从爷爷那儿收刮来的才怪!“说不定就藏在你屋里!”
“够了!”
关文蓦地暴喝一声,眼睛瞪大似铜铃,紧紧盯迫了关止承:“你想怎么样?”
关止承冷睨了李欣一眼道:“她骂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帮我出头?这会儿却就听她说的,矛头就指向我了?大哥你这胳膊肘到底是朝内弯还是朝外弯?”
关止承嘲讽地看了关文一眼,李欣心里止不住冷笑:“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没人听见,你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关止承唱做俱佳,言之凿凿:“专挑大家不在的时候对人恶言相向,这就是你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你胡说!”
“对!你乱讲!”
楼上阁楼窗户那儿这会儿却探出两个小脑袋,扬儿和小康都是一脸怒不可遏,扬儿抢先说:“爹!他胡说!明明是他开口骂了娘的,我跟康弟弟在阁楼上都听见了的!”
“对啊对啊,我也听到了的!他说大伯娘是破鞋,还说是没成双的!大伯娘明明是人,才不是破了的鞋呢!”
“娘又不是鸡咯咯,他还说娘不下蛋!”
“还说什么半仙,说要拖了大伯娘去……”
关止承目瞪口呆,李欣也有些意外。
顿时皱眉朝阁楼上呵斥道:“不要胡说八道,鹦鹉学舌不能好的坏的都学!”
扬儿和小康缩了缩脖子,扬儿微微委屈地道:“可是人家说的都是真的嘛……”
“对啊,我娘说小孩子不能撒谎的……”
“阿妹,上去看看。”李欣道,顿了顿说:“哄哄他们……”
关止承说的那种话被小孩子听去还学到了,本就是不好的事情,李欣不想扬儿和小康小小岁数就学了一口大人才会说到的龌龊话。
但无疑的,扬儿和小康两个小孩儿说的话,关文是十足十信的。
关止承脸色当场就变了,关文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说道:“六弟,我忽然在想,要是你小的时候我没想着你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对你最好,从不打从不骂,你今天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关文叹了口气:“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我就算这时候后悔,那也晚了。”
“……大哥你做什么?大哥你做什么!大哥!”
关止承惊骇莫名地看着关文,当场就想脚底抹油溜了——关文拿了墙上挂着的一条用粗棕麻搓成的鞭子,在空中甩了甩,发出骇人的破空之声。
关止承浑身止不住发抖——这东西抽在身上可是痛得很的啊!比黄荆棍还要厉害,因为是软鞭子,抽在人身上更会让人皮开肉绽……
关止承瞅着个空就要溜,可关文哪儿容得下他溜,伸手一把就抓了他领子把他倒提起来,手下丝毫不留情,对着他背就“唰”一声抽了下去。
关止承顿时一声惨叫。
李欣也愣住了。
她一直以为那条鞭子挂在那儿也就是个摆设,或者是用作其他用途,反正她从来没用过,也就让它搁在那儿,当做装饰也不错。
可没想到,关文今天却拿了它来抽人,而这个被抽打的人,竟然是关止承。
“上次用了黄荆棍,你没吸取教训,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还偷上其他的,都偷上瘾了,还要拐带着人家大户小姐私奔。”关文每说一句就往关止承身上抽一下,起初关止承还会叫唤两声,可后来却又不叫唤了,或许是没力气叫唤了也说不一定。
但当关文说到“私奔”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字咬地极重,而手上想必也是使足了力气,关止承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背上的衣裳已经被鞭子带来的鞭气给抽裂了,整个后背也隐隐渗出了血丝。
李欣不忍看,试着说道:“阿文,够了……”打坏了关明不会善罢甘休的。
关止承抱着关文的腿瑟瑟发抖,也不知道他嘴里嘀咕着什么,看那样子当真可怜得很。
关文却一点儿没收手的打算:“说得动,说得通,我也想用说的法子。可是你说不通,我就只能打,打钥匙也打不通,那我也没办法了。”
关文往关止承身上又抽了两下,听到他咳嗽了才停了下来,收了鞭子又搁到了墙上挂着。
关文看向趴在地上的关止承,呼了口气道:“我不想打你,费力气,我瞧着心里也不好受,好歹也是同一个娘生的,身体里边儿流的血都是一样的,你痛,我也不见得就舒坦。”
关文也没去扶他起来,就站在他面前,说:“我上次去镇上遇见了安家老爷,他说你诱哄着安家姑娘让他跟你私奔。关止承,你好歹也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人,拿钱送你去读私塾,你成天想的却是这些污七糟八的事情?名节对女子何等重要,而你却要让安家姑娘为了你损坏她的名节?你到底图的是什么?”
关文蹲下身去,道:“这顿鞭子,足够让你休养个十几二十天了,这段时间你就在家好好想想,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你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关文伸手提了他的胳膊,一下子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说:“自己走回去。”
关止承踉跄了两步,许是扯到了哪儿的上,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关文就站在他后边看着他,没打算上前扶一扶,瞧着他步履慌乱地急忙下坡去了,还差点顺着斜坡滚下去,只是轻微皱了皱眉头。
李欣轻轻蹙眉道:“你就让他这样回去。”
“他知道自己找大夫,他素来就爱惜自己的身体。”关文淡淡地道:“想打他一顿也想了好久了、上次你去沈家,我在茶寮喝茶,那茶寮老板就跟我说,说不通,便要打得他能记住。他记住看,记住那种痛了,他才不会再犯。”
李欣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你觉得他会不会就被打清醒了?”
关文苦涩地摇了摇头:“我不信他能清醒,打他只会让他恨我。”
“那你还打他做什么?”李欣道。
“难不成我不打他他就不恨我了?”关文笑了笑:“他是认定了我们扣住爷爷不把爷爷的财富分给他。”
李欣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怎么就认定爷爷有财富,而我们把爷爷的财富占为己有了呢?”
关文苦涩地一笑,叹了口气。
他走向李欣,忽然轻声问:“刚才吓着了?”
“有点儿……”
确实有些被吓着了,毕竟在李欣心里,关文一直是一个很温和的男人。
关文轻笑了一声,却又叹了口气,道:“只希望他以后能怕我,不再来我们这儿招惹你,这顿打,也算有了意义。指望他一下子学好,不可能的。”
然而不得不说,李欣还是觉得关止承被打的这一顿简直是十足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