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沈夫人咳嗽了一声,说:“这倒是一个好时机,要是能跟京中搭上关系,以后的路便好走一些。”
李欣垂眸道:“作坊是夫人家的,这事儿自然是该由夫人来定夺。”
沈夫人便定定地看了李欣一会儿,方笑道:“我手中握着的配方子,左右也只有那十几二十种,若是能再多些,入京之后销路才更好。”
李欣心中微动,沈夫人继续说道:“本来往荆州豫州之地的销路已经开出来了,谁想到那片地方竟然遇上天灾,销量便是锐减。若不是有京中行商来的消息,这门生意怕是让我有些为难。”
李欣知道沈家的这个生意不单单在益州销路广阔,也销往别的州府。犹记得那会儿还是由威武镖局的人运送的货物。
想来临近两州的灾祸的确很大地影响了沈家的生意。
沈夫人话中之意是想让李欣再出出好点子了。
李欣心中喟叹,心下明白沈夫人对她仍旧有一分不放心,觉得她还是有藏私的地方。再加上关文的生意越做越好,沈夫人难免还会觉得李欣会自己另起炉灶,也做女人生意。
其实李欣真的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她现在吃喝不愁,家业挣到如此地步已经让她无比满足了,她没想过还要自己出面挣大钱的事儿。
关文挣的钱很老实地都交给她了的。
李欣对沈夫人笑了笑:“夫人不必担忧,想必作坊里边儿也有那能工巧匠,待夫人的生意在京中上了正轨,匠师们慢慢地也会研制出另外的品种出来的。”
沈夫人脸上的笑意便略微淡了两分。
李欣轻声说道:“夫人最重要的还是保重身子。挣得了钱,身子却垮了,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沈夫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夏嬷嬷轻声道:“关夫人这话说得对,夫人可要上心记着。”
沈夫人低应一声道:“道理我都懂,我的身子我自己明白,你们也别劝我那许多。”
沈夫人让夏嬷嬷添添茶,翻过这件事,倒是跟李欣提起沈睿轩爹娘要见她的事来。
“……长珂和他媳妇儿难得回来一次,以前也没跟你见过面,当面跟你道个谢。”
李欣忙低头道:“夫人说哪里话,这么些年的事情了,夫人何必还记得?”
沈夫人唇角扬起笑:“说起来,当初跟你也是极有缘分。你只说是阴差阳错才救了我孙子,但若是没你出现,恐怕我孙子要受那许多苦。即便是最后被找回来了,也少不得有一段不好的记忆留存。确是幸亏了你。”
李欣有些不好意思,沈夫人这答谢的话倒是说得很真诚。
但李欣仍旧是觉得,今日来,沈夫人对她的态度略有些冷淡,好像是在怨怪她什么。
是她含糊地回避了沈夫人问她与京中行商合作,隐晦地让她继续给沈家提供品种的事吗?李欣倒是觉得不见得。
虽然今日来沈夫人一直对她态度和蔼,但李欣就是觉得沈夫人跟她疏离了。
疏离也好,李欣想。她本就不想跟这种大宅门里的妇人有太多的交道。更别说沈府中人际关系也是颇为复杂,让她一直都看不透彻。
李欣笑了笑:“小少爷也是有菩萨庇佑,也是夫人行善积德做好事,老天也看着呢,感念夫人的善,隐隐在看顾着小少爷。”
沈夫人知她又是推脱,这次倒是略感欣慰:“也好,长珂他们夫妻俩到底是官家老爷太太的,你瞧着也不自在。”
李欣脸上的笑便也淡了两分。
这是在提醒她她的商户地位?
沈夫人身子不佳,李欣也没有其余太多的话跟她闲聊,略坐了会儿,见沈夫人露出疲态,李欣便知机地起身告辞。
沈夫人也没留她,让夏嬷嬷代她送李欣诸人出府。
夏嬷嬷对李欣依旧很客气,比起韩哙家的来说,夏嬷嬷的行为举止更加精明内敛。一直送李欣到了二门处,夏嬷嬷方才对李欣笑道:“夫人身体抱恙,不好多招呼关夫人,还望关夫人不要见怪。”
李欣笑道:“夏嬷嬷客气了,夫人待我一向好,我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怨怪夫人。倒是夏嬷嬷是夫人身边老人,平日里照顾夫人也甚为辛苦,你也要多保重身子。”
夏嬷嬷点头道“是”,目送李欣等人出门。
回关宅的路上,曹妈妈弓腰对李欣说道:“夫人原来和沈夫人认识呀?这还是奴婢头一次见着沈夫人呢!”
李欣笑了笑,没答话。
曹妈妈见李欣似是不耐烦这个话题,当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也闭上了嘴。
往沈家回礼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再往别处回礼,又耗费了李欣几日的光阴。
李欣拿到手里的名单上还剩几户送礼的了。
“薛家……”李欣看着名单上赫然的“薛家”二字,不由皱起了眉头。
曹管事垂首道:“薛家当日来了薛谦薛爷和其公子二人,吃喝一顿后也没多留便离开,小人也没有与薛家父子多接触,是后来清点礼单的时候才看到薛家父子送了厚礼的。”
李欣点点头,叹气。
原来真的是那个薛家。
“夫人可要准备往薛家的回礼?”曹妈妈看了看李欣的脸色:“按理说,别家都走了,薛家可不能不去。”
李欣当然知道薛家不能不去,只是……
“薛家似乎没有女眷吧?”李欣轻声问道。
曹妈妈迟疑片刻后道:“奴婢只听说,薛家只有一位姨娘,除此以外就只有薛家老爷的老母亲,也已经是垂暮之年,不大管事也不大理人了的。薛家家中诸事由那位姨娘和另外一个薛家老爷指定的管事妈妈管着。”
李欣点了点头:“那也就是确无出来接待的女眷了。”
曹妈妈道:“那位姨娘倒是可以出来接待夫人。”
李欣声调上扬,“哦”了一声,道:“我上门去,薛家出来个姨娘接待我,且不说合理不合理,怕是传出去,人家也会说薛家不懂规矩吧。”
曹妈妈顿时讪讪的,只道:“是。”
姨娘是上不得台面的,算是个高级些的伺候人的奴仆。益州的等级观念虽然没有京中或其他地方那么森严,但妻、妾还是划分地鲜明的。妾通买卖,任由主母打骂。没有哪家讲究礼法的人家会让姨娘出来抛头露面在女眷之间应酬。即便是家中无正室,那也不行。
所以一般而言,有些权势财富的人家,尤其是有了妾房的人家,要是正头娘子死了,最多不过三年,一定会娶回一房继室。这不单单是关系到香火传承的问题,更是有着现实意义——在女眷之间的应酬断不能让一个妾爬上去。
一旦如此,那就说明这家人要以妾为妻了。这是让那些循礼守旧的遗老们所不齿的。
但是薛谦一直也没有娶继室,他那位为他生下女儿的姨娘也就一直尴尬地存在着。
曹妈妈低声道:“是奴婢想岔了,的确从来没听说过薛家姨娘出来跟哪位夫人应酬……夫人也不该去跟这位姨娘接洽,没得自贬了身份。”
李欣笑了笑,倒是没答话。
她也没有看不起那位罗姨娘的意思,只是跟她接触过,感觉……不怎么好。再加上听了薛青岩对她所说的那位罗姨娘的坏处,李欣更加不会去跟她打交道。
这就是命。李欣不由在心里感叹。虽然她出身不好,过往有瑕,但以她目前的身份和那位罗姨娘相比,她还比罗姨娘高了一头。
摆摆手,李欣道:“薛家就算了,你吩咐下去,备一份回礼,到时候让曹管事以我和老爷的名义送到薛府。”
曹妈妈点头称是。
李欣顿了下道:“指明回礼是给薛老太太和薛家大公子薛青岩的。”
“是。”曹妈妈又应道,迟疑了下问李欣:“听闻薛家还有一姑娘……”
李欣点头道:“我知道,不过那姑娘是庶出,要是薛家有主母,我倒是可以顺便捎上一份礼物,但薛家没有,这个礼物还是免了吧。”
曹妈妈忍不住朝李欣脸上看了一眼,见她没什么表情,只是淡然地吩咐他们做事,顿时也收起了心里的讶异,敬畏地恭声应下,自去办事不提。
夜晚时分,曹妈妈和曹管事安寝下来,曹妈妈辗转反侧睡不着觉,拉了曹管事一把,道:“老曹,你觉不觉得咱们家夫人真是个厉害的人物?比咱们前头那主子还厉害?”
曹管事低声“嘘”了声,说:“你知道就好,说出来做什么?”
曹妈妈忍不住道:“我跟着这位夫人做事也不过才半把个月就觉得夫人不是个好应付的主……从前的主母喊打喊骂的,我顶多就是觉得吓人,但在咱们如今这夫人手底下,却时时刻刻都不敢糊弄,她一看我,我就觉得她什么都知道了……那双眼可是跟明镜似的……”
曹管事翻了个身,对着老妻叹了口气:“你明白就好。这位夫人瞧着面善,心里却有杆秤。咱们在她手底下做事,尽心尽力办好就行,她也不是个会亏待我们的……你瞧咱们留下来的这些人到了夫人手里边儿,谁有受过什么大罪?她拿我们给众人做下马威,也并没有对我们怎么样。”
曹妈妈嘴巴动了动,半晌才道:“你不是说……这位夫人从前是……那什么吗?”
曹管事顿时掐了曹妈妈一下,低喝道:“这事儿可千万别再说!你还想不想在这里过日子?老爷态度明确,老爷村子里都没人敢再提这事……何况老爷有今日,那也是他们夫妻俩共同闯出来的,休得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