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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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2015年:战争离我们还有多远?(4)

邱震海:但过去的观念,我们可能更多地看到韬光养晦,现在我们更多看到的是有所作为。但从韬光养晦到有所作为,我们现在似乎正走在这个路上,我们这个“度”到底如何把握?我们现在遇到的第一个挑战就是领土与主权问题。过去我们可能相对多的是比较忍让,或者搁置,现在我们有能力处理,我们主动出击,但是主动出击就会产生冲突。如何处理冲突?一有冲突我们的民间情绪就开始激昂了。

吴建民:我觉得是我们面临着很多的挑战,但是我们要坚信一条,这个世界,这个潮流还是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潮流,时代的足迹变了,这是一个大的潮流,如果我们看不到这个潮流就要出大问题,从中国来讲这个时代变化太重要了。

罗援:和平发展虽然是我们的一个大框架,但是是一个我们正在追求的理想,在现实生活过程中,它还是一个正在进行时,而不是完成时。美国几乎四年打一场大战,那你怎么说它是和平呢?而它在我们周边进行这种遏制,吴大使认为它不是围堵,但是我认为它还是一种围堵的态势,所以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说它就是和平的问题全都解决了?战争的问题全都解决了?所以我们必须要保持一种战略上的警惕。

邱震海:其实从二位的阐述当中,我们可以找出很多公分母,就是世界的合作一定是潮流,但万一有冲突的话也应采取斗而不破的这种方法,以斗争来换和平。

吴建民:这股潮流来了,和平发展或者说共赢潮流来了,你跟它对抗肯定倒霉,美国不是发动两场战争,倒了大霉吗?习主席讲的新的安全观,他不是对抗,不是不对抗,而是通过合作,有些矛盾通过寻找利益的会合点,在利益会合点的基础上开展合作使共同利益进一步发展,建立利益共同体。这种情况下,双方基础更加牢固了,就可以更好地、更加全面地、更加顾全大局地处理双方的战略问题。

罗援:这里头还有一问题,就是我们讲的是和平发展,但是和平发展并不等于我们已经挂起了免战牌,什么问题我都逆来顺受,战争仍然有正义战争和非正义战争之分,有侵略战争和反侵略战争之分。

吴建民:你刚才讲的战争问题好像就是逆来顺受,不是这个意思,现在哪个国家敢打中国,我看不见,敢打中国吗?世界大战的可能性现在看不到。

罗援:这种可能性是严重存在的,现在日本就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吴建民:日本马上要打中国吗?外来威胁不能低估,高估也不对。

罗援:更多是和平麻痹。

吴建民:看到时代潮流并不是和平麻痹。

罗援:时代潮流也不是和平麻痹。面对时代潮流,我们仍然要有两面,就是争取和与准备打,你必须两手都要做好准备。如果咱们只有和的一手,没有准备打的一手,那留解放军没用,留着解放军干什么,解放军就是要保卫国家,保卫主权领土完整的。

吴建民:解放军准备打仗,这个毫无疑问。

罗援:对,这就回到主题了。

吴建民:时代变了。

罗援:时代变了,解放军可以解散了吗?

吴建民:从革命的时代进入以和平发展为主题的时代,这是一个大的变化,这个时候你讲,这个问题并没有解决,但是从战争与革命进入和平与发展这是一个根本性的变化,就形成了一股潮流,谁要抗拒这个潮流是要倒霉的。所以中国人当然要强大的国防,但是中国人绝不能举起战争的旗帜。安全观也不是打出去,而是我们要强大的国防,我们还要通过合作的办法来使得国家更加安全。

罗援:现在并不是我们要举起战争的旗帜,是有的国家准备举起战争的旗帜,我们必须要进行自卫。

辩论进行到这里,作为主持人,我忽然觉得吴建民和罗援两人似乎在各说各话。吴建民讲的和平与发展的潮流,罗援似乎并没有否认;而罗援主张的针对挑衅需要出击的主张,吴建民也没有否认。关键是:和平与发展不是麻木不仁,而有力回击挑衅也并非一定要发动战争,而其间的“度”究竟如何把握?

于是,我果断打断两人的“自说自话”,提出了这个问题,这就又有了下面的一段对话:

吴建民:你这个问题提得非常好,“度”是和最大利益相联系的,这个“度”在什么地方,或者最大利益在什么地方?我认为中国人要非常清楚,在21世纪上半叶,中国最大的利益是保持发展的势头。中国赢得这个发展势头很不容易,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我们经过一百多年的奋斗才出现这样的势头,这个势头是最重要的。

邱震海:但是中国一句古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假如说我们把和平发展称之为“道”,那必要的斗争是不是一种“术”,是道与术的关系?斗争是为了服从于和平发展,以战促和?

吴建民:小心,不要轻易言战,我认为这个非常重要,我觉得中国人在对外关系当中要小心。

罗援:善战而不言战。

吴建民:以战促和,这个不能听。今天,战争不能够轻易实行。你看习近平主席关于安全观的说法,他不说通过打取得安全,他从来没有。刚才罗将军阐述得很好,他是通过综合的方法另外取得安全,这个世界变了。

邱震海(转向罗援):怎么忽然大使开始同意你的观点了呢?

罗援:这本来是真理嘛。

邱震海(笑):你这里掌握着宇宙真理。

罗援:刚才大使讲的很重要,现在我们要保一个和平发展的战略机遇期,这个机遇期确确实实是非常难得,几百年难得的这么一次,不要轻易打断。但是大家看看这个战略机遇期,以前我们曾经在世界排名第五、第六,也就是几年时间,现在排名世界第二,这就是战略机遇期带来的和平红利。但是这个战略机遇期,我们必须要清楚,只能去争取、去维护而不能守成,完全守战略机遇期,最后是守而不成。所以现在面临的是什么问题呢?刚才你提到领土主权问题了,就领土主权问题你怎么来看?现在我们国家把国家利益分成了核心战略利益,核心战略利益怎么界定的?第一个就是国体、政体不容颠覆,第二是主权领土完整不容侵犯,第三就是发展力不容中断,这就是我们的核心战略。所以维护核心战略,必须要有一个底线,主权领土完整不容侵犯,我们不拿领土去换和平。

邱震海:但问题是,现在中国发展确实遇到了一个坎儿,就是比如说,过去我们是被动接受游戏规则,游戏规则是西方人制定的,历史是胜利者写的,这个游戏规则是强者制定的,那么现在中国要参与塑造游戏规则。

吴建民:你讲的游戏规则是什么意思?

邱震海:你比如说要不要改变现状,就说钓鱼岛问题,日本现在就指责说中国不断地派船去,你要跟我谈,那问题是我如果跟你谈,你愿意跟我谈吗?

吴建民:这是一个争端,不是游戏规则。

邱震海:我先通过冲突把你拉回到谈判桌上,这也不失为是一个斗争的手段,关键问题是这个“度”要把握在哪里?

吴建民:我觉得这个问题要分清楚。第一,我们要有强大的国防,这是毫无疑问的。第二,我们对于世界的变化要有清醒的认识,在今天这个世界上,从我们中国与外部世界的关系上看,共同利益大大发展,这是一个大的前提。如果我们看不到这样一个大局,就会看到我们同这个国家、那个国家有一些分歧,是很大的分歧,涉及领土主权问题,很动感情的。领土主权问题无非就两种办法解决,一种是打,一种是谈。游戏规则是什么?和平解决争端的游戏规则,这是联合国宪章规定的,中国也是一直坚持这个东西。

邱震海:但问题是你愿意跟人家谈的时候,人家不跟你谈。

吴建民:这个就是有一个过程,所以你就打吗?这个太简单化了。

邱震海:所以你就必须逼着让他走到谈判桌上来。

吴建民:当然这个有一定的较量,毫无疑问,但最终我们还主张和平解决。

邱震海:现在您也同意这较量,关键这较量的“度”把握在哪里?

吴建民:不要损害我们的最大利益,我们的最大利益是保持和平、保持发展的势头,这是最大的利益。不要把21世纪头20年乃至更长时间的战略机遇期给耽误了,这是不轻易言战。

邱震海:这是中国的大度。

罗援:有一个战略问题和一个战术问题,就像我们谈的积极防御的战略方针。在战略上我们采取一种守势,是一种防御态势,但是在战术上有时候要采取一些进攻行动,也就是战略和战术是有区别的,全局和局部是要有区别的。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要保持整个战略机遇是非常重要的一点,非常难得的一点,但是在我们该出手的时候要出手,出手有多种可能。

吴建民:该出手的时候指什么,是打仗吗?

罗援:不一定是打仗,现在还有很多非战争军事行动。“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伐兵是迫不得已的最后手段,但也是不可或缺和不可替代的手段。在此之前,应该用我们的智慧谋略包括外交来解决这些问题。

吴建民:今天谁敢打中国?首先这个前提你就没有看清楚。

罗援:1894年、1895年的时候,清政府都认为日本不会打中国,最后怎么打上了?

吴建民:现在不是1894年,现在这个时代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觉得,罗将军,你的问题是犯了时代的错误。

罗援:我没有犯时代的错误。

吴建民:你看不到时代的变化,这要出大问题的。今天战争能解决问题吗?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解决了什么问题?中国现在领土争端问题,通过战争能解决吗?

罗援: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最后才被列强所欺负。

吴建民:你以为打就能解决了,这根本就是错误的。

罗援:我们不想打,违反时代特点的不是我们,是美国和一些西方国家,是他们违反了时代特点。我们必须要做好应对战争的准备,人家打来,我们被动地接受战争,那时候你才真正违反了时代的特点。

吴建民:你不要绕圈子,你回答我这个问题:战争能解决问题?

罗援:反侵略战争能解决问题。

吴建民:现在有谁打中国?

罗援:现在有些国家已经对中国形成遏制,日本一直把中国作为对手。

吴建民:遏制跟打是两回事情。

罗援:你只有做好打的准备,才能遏制他;如果没有打的准备,他肯定要欺负你。

吴建民:这是另外一回事。

罗援:不是另外一回事,这绝对是一回事。你没有打的准备,没有强大的国防,他肯定欺负你。中国近代史这么多年来,我们受侵略、受欺负就是由于没有强大的国防。

吴建民:今天谁还敢欺负中国?

罗援:美国把他的飞机、军舰派到我们东海、南海进行侦察,这是谁做的?

吴建民:是在交涉。

罗援:这么多年解决了吗?向台湾出售武器,这个问题解决了吗?你说和美国要建立一个平等的关系,他现在在12个领域内限制和中国的交流,不是我不跟他交流,是他不跟我交流。

邱震海:允许我分别问大使和将军一个问题。吴大使,您说战争解决不了问题。当您把这个底线亮给对手的时候,会不会把底泄露了?

吴建民:不对。

邱震海:罗将军,当您说敢战方能言和时,是不是一不小心就会把我们本来是“术”的冲突变成“道”的冲突,影响了中国整体的和平发展战略?

吴建民:我先回答你的问题。什么底线泄露给对手?底线是什么,要维护和平发展的势头,这个发展势头是我们最大的底线。

邱震海:但在您的思维中,战争基本不是一个选项?

吴建民:战争是这样,我觉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现在你说谁敢打中国?我们有强大的国防,也有核武器。在可预见的将来,我看不到哪个国家有对中国发动战争的可能性。

邱震海:我们谈的战争,不是大规模的国与国之间的战争,而是小规模的军事冲突,可能是一场小的战役,但是能够扭转乾坤,能够打出一片战略局面,就像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那样。

吴建民:不要把不同的问题、不同的情况混淆在一起。现在你想想看,领土争端怎么解决?我估计有两种可能,一种打,一种谈。打能解决吗?解决不了。现在钓鱼岛问题打能解决吗?所以我觉得要看到有一些问题今天能够解决,有一些问题明天能够解决,有一些问题后天能够解决,千万不要把今天解决不了的问题硬要拿到今天来解决。

邱震海:将军,请您回答我的问题:对您来说,敢战方能言和,会不会一不小心干扰了中国和平崛起的大局?

罗援:在一战以后,当时欧洲弥漫着一种泛和平主义思潮,或者绥靖主义思潮,最后导致了二战的爆发。甲午战争由于清政府存在一种严重的麻痹情绪,最后也导致了失败。言战并不就是要战,但必须要做好战的准备。

邱震海(对吴建民):罗将军说的绥靖主义、和平麻痹等等,在您身上有没有存在?

吴建民:我认为,他完全把时代搞错了。他把一战拿出来比较,认为1914年和2014年很相似,完全跟西方有一些主流媒体的观点差不多。罗将军,你听我讲完。在战争与革命时代,打完仗之后割地赔款。打完阿富汗战争,打完伊拉克战争,敢割地敢赔款吗?解决了什么问题?甲午战争解决了问题,今天能解决什么问题?解决不了问题,这是时代变化带来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