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天下五豪 (3)
一阵肃静之后,胡亥按例向赵高颂扬了一番吹功颂德的套话,在赵高连连谢恩之下,寿宴终于在一片看似平静而正常的氛围中开始了。
与此同时,广场木台上两名武者直面相对,拉开了龙虎会夺魁之战的帷幕。
纪空手与扶沧海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花园。花园外的一些属从见了大是诧异,刚才明明看见格里与扶沧海剑拔弩张,转眼又见两人毫发无损地走出来,都在心中暗叫奇哉怪也。
他们一入广场,便见擂台之上已有人厮斗一处,杀声响起,随着四周阵阵喝彩声,使得场上的气氛愈发浓烈。纪空手微一皱眉,已经感受到了金戈交击带出的肃杀之意。
擂台上厮斗的两人都是年轻人,一时气盛,不避锋芒,是以抢在最先出场。不过这两人既然敢来赴会,手底下也真还有几手硬功夫,一来一往,杀气四溢。
扶沧海与他相距七尺,不敢太过靠近,只能收敛气息,束气传音道:“这两人都是江湖上新近崛起的剑客,功当相当,只怕有好一阵厮杀,你趁这空暇寻到韩信后,咱们按计划行事。”
纪空手微一点头,抬头望去,却见韩信亦抬眼向这边望来,见得扶沧海竟然无事,脸上不免生出疑惑。
纪空手双手背负,绕场而行,一路碰到数人,神色都是极为恭敬。他明白这些人都是格里布下的暗杀团战士,亦不理会,走得几步,却见赵岳山迎面而来。
“将军刚才去了何处?可让我一阵好找。”赵岳山神色颇为紧张,靠过头来低声道。
纪空手对格里的声音早已练得很熟,倒也不显破绽,压低嗓门道:“莫非情况有变?”
“赵相吩咐,为了争取时间,夺魁之战必须尽早结束,否则皇上一旦临时变卦,提前辞行,于大计有所不利。”赵岳山脸色一沉道。
“这恐怕是赵相多疑罢了,皇上既然有心一战,怎会临阵而逃?”纪空手装得极是老练地道。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只管听命就是,用不着说三道四。”赵岳山叮嘱几句,径自去了,行色匆匆,似乎事务繁忙。
纪空手寻思道:“时间提前,正合我意。只是这数十人中无一不是想在龙虎会上大出风头的高手,怎么才能让他们不下场一争高下呢?”他却不知在这数十人中,既有胡亥安插的人,亦有赵高相应派出的高手,各怀鬼胎,无意夺魁,真正有心一试身手者,不过寥寥十余人而已。
他灵机一动,挥手叫来几名属下,将命令传达下去。他既然想不出妙法,于是干脆不想,将事情交给属下,甩手不管,这倒也不失为不是办法的办法。
等到他靠到韩信身边时,韩信已经恢复常态,淡淡笑道:“适才怎么不见将军?”
纪空手道:“我既有心让你夺魁,怎能容你的对手活命?当然是诱杀扶沧海,为你去一大敌。”
“扶沧海不是好好地站在那里吗?”韩信似有不解地道。
“他还活着,那么我岂能还站在这里?”纪空手嘻嘻一笑,还复原本嗓音道:“因为我不是将军,真正的将军此刻只怕已在黄泉路上了。”
韩信大吃一惊,根本就没有想到眼前的“格里”竟是纪空手所扮,更没有想到纪、扶二人联手,竟然敢在相府之内斩杀格里。此招虽然凶险,却也着实精妙,纪空手装扮成格里混入登高厅,不仅胆大,而且确是神来之笔。
他好不容易稳住心神,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微微笑道:“纪少就是纪少,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这就是你的风格。”
“所以我们三人联手,一定可以稳操胜券。”纪空手充满自信地一笑道。
“我可以相信他吗?”韩信看了扶沧海一眼。自他从凤舞山庄出来之后,便已养成了从不轻易信人的习惯,而对纪空手则是一个例外。
“你可以像相信我一样去信任他,因为我把你们都当成了兄弟。”纪空手眼中一亮,眸子里已是一片温情。
韩信笑了笑,不再说话,转头望向场中,第一对武者已分出胜负,败者下场,胜者则昂头接受众人的欢呼。不过随着另一名武者的上场,一番厮杀重新拉开帷幕。
“我应该怎么做?”韩信将视线重新落到了纪空手的脸上。
“你将在最后的时候出场,对手就是扶沧海。你们最终的结果应该是势均力敌,打成平手,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保证三人同时进入登高厅!”纪空手觉得韩信的目光有些怪异,却没有放在心上,他将这种怪异理解为大战之前的紧张,是以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计划。
“然后呢?”韩信问道。
“然后我们就可以看到一场真正的大戏。”纪空手笑了,笑得很灿烂,韩信虽然看不到纪空手那张被人皮罩住的脸,却还是感觉到了这股笑意。
而此刻与他们相距不远的登高厅外,已设三层重兵防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气氛空前紧张。这些侍卫既有相府亲卫,亦有胡亥带来的御卫,人人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他们同时接到了一条命令:未经宣召,任何人不得入厅一步,违者杀无赦!是以在登高厅外的十丈距离内,根本不见一个游动的人影。
厅外的形势如此紧张,厅内的气氛却热闹得很,一副君臣言欢的场面,不知情的人还道是今夜咸阳歌舞狂欢,谁又能料到在这背后潜藏的是暗流涌动的杀机?
大厅之内,三副首席各成犄角之势,由胡亥、赵高、五音先生三人落座,各方随从沿着各自主人居于后席,笼统算来,不过四五十人,但无疑都是各方精英。
赵高携张盈、赵岳山以及府中一帮高手坐于主席,而五音先生亲率知音亭精英位列下首席位,坐在上首的则是胡亥,在他的身后,除了内廷十八铁卫之外,还有御卫统领郎子车与三名不知名的剑手列队而立。三方实力雄厚,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在一番照例庆酒贺寿之后,胡亥轻咳一声,转头望向五音先生道:“先生此番前来咸阳,距上次入宫,已有十余载了,按理本王当亲自设宴款待,只是苦于公务繁忙,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安排,今日正好在此相遇,本王借花献佛,权当作为先生接风洗尘。”
五音先生淡淡一笑道:“不敢有劳大王。”
胡亥意在拉拢,兼或混淆赵高视听,是以一脸亲切地道:“你我之间,何必客气?算来你亦是皇亲国戚,用不着如此生分。”
五音先生道:“这既是做臣子应有的本分,也是五音恬淡的心性所致。就好像此次咸阳之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非本意,是以勉强不得,不如归去。今夜为赵相祝寿之后,亦是五音离开咸阳之时。”
胡亥微一皱眉,听出了五音先生话中的幽怨,心中暗暗生气:“你这般小看于我,莫非认定我斗不过赵高?真是岂有此理!若非看你是诚心为我着想,单凭你对我这轻侮之罪,非得重重办你不可!”
他请五音先生前来,原是希望借祝寿之名,得一强援,然后合二人之力扳倒赵高,谁知五音先生审时度势,认为赵高此时权势太大,不可硬撼,反而力劝胡亥激流勇退,两人话不投机,联手之事只能作罢。
但胡亥并没有因为五音先生的袖手旁观而动摇扳倒赵高的决心,反而利用五音先生的影响,吸引了赵高的注意力,加快了自己行动的步伐。他始终认为,自己毕竟是一国之君,一旦在寿宴之上将赵高制服,相府群龙无首,余党不足为虑,自己完全可以利用“大王”的权势与手腕控制整个局势。
他之所以对五音先生百般容忍,以亲情关系大示笼络,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企图用知音亭来压服赵高的入世阁。他虽然急切想扳倒赵高,但并非有勇无谋,早已看出赵高的可怕之处绝非因其乃大秦相国,而是因为赵高乃武林五大豪阀之一,门下高手如云,一旦对抗交锋,自己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自己能在寿宴之上挑起知音亭与入世阁的争雄之心,那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己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全局。
这实在是一个如意的算盘,因为他看穿世情,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五音先生心性再怎么淡泊,也不可能甘心让知音亭位列入世阁之下,是以这更是为声名而战,容不得两方有半点谦让。
“先生何必要急着走呢?本王近日一直寻思:近一年来,天下大乱,匪患无数,其根源究竟在何处?是因为政律不严,还是吏治不清?抑或是捐税苛刻、行赋太重?”胡亥问出一连串的问题,事涉民生大计,令人深思,便是五音先生与赵高也将目光凝视在胡亥的脸上,以为其人已有解决之道。
“非也。”胡亥摇了摇头道:“这些也许是问题的所在,却绝非问题的根本。行军打仗,讲究一个‘武’字,武风盛行,却又不能自律,是导致乱民匪患四起的基本原因。本王虽在内宫,却熟知朝野,自始皇之前,天下武林已有五阀之分,整个江湖一分为五,各自霸据一方,致使江湖不能一统,形成乱世格局。所谓‘江湖乱,天下乱’,江湖不能一统,天下便永无宁日。”
他的话虽然有失偏颇,但听在五音先生与赵高耳中,却是新鲜刺激。他们都是五大豪阀之一,在内心深处,无不有一统江湖的梦想,是以胡亥之言,确能打动他们的心扉。
五音先生与赵高相视一眼,同声问道:“那又当如何?”
胡亥微微一笑道:“要想天下不乱,当然只有先定江湖,而江湖要定,必须首先结束五阀之分的格局,形成一统的江湖!”
五音先生闻其音,知其意,已明胡亥用心,淡然一笑,沉默不语。
赵高道:“五阀之分,由来已久,岂能说合就合?就算五音先生的知音亭与我联手,先不说其它三阀是否答应,便是两门之中,推谁为首,就是天大的难题。更何况纵是赵某有心承让,只怕门下弟子也未必答应。”他对这些事情显然思来已久,是以一经说起,便口若悬河,并非是他丝毫不察胡亥的离间之情,只是他对武林霸主之位渴望已久,但有一线机会,便欲争取得之。
“本王却有了一个主意,既不伤和气,又可立时实行,不知二位是否有这个兴趣?”胡亥笑道。
赵高看了一眼五音先生道:“请大王赐教!”
胡亥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视了一圈,道:“本王之意,是想设立一个封号,为‘天下第一高手’,能得此号者,可以在大秦国土之上征调兵马、粮草,所有郡县官吏,皆任其调度,以成全其一统江湖之志,并檄令天下,留名青史!”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胡亥此举的确可谓前无古人,乃独创之举。众人无不心血沸腾,不可自抑,纵是如赵高、五音先生,亦是怦然心动。
如果事情真如胡亥所言,那么这“天下第一高手”无异于是除大秦国君之外的又一个皇帝,不仅可以一统江湖,而且权势之大,前所未有,端的诱人至极。
赵高语带颤音道:“此话当真?”
“本王乃一国之君,岂有戏言?”胡亥眼见赵高堕入计中,心中暗笑,脸上却佯怒道。
“微臣一时失言,真是该死!”赵高连忙说道:“只是要想获此称号者,不知是哪几位?”
胡亥微微一笑道:“当然惟有五大豪阀,方有资格一争高低。若是如外面擂台上的那班角色,只怕给这天下第一高手提鞋也不配。”
“哈哈哈……”赵高陡然间大笑三声,脸色一沉道:“大王无非是想让臣与五音先生较量一场,两虎相争,岂有不伤之理?而大王便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他脸现嘲弄之色,刚才的那番表情显然是戏弄胡亥而来,胡亥勃然大怒,正要拍案而起,忽然似想到了什么,强行压下怒火,冷哼一声道:“赵相莫非认为本王所言有什么不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