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懂得“珍爱”的,更不是人人都能懂得“珍爱”的--班奇太太正是在经历了一番揪心的痛苦的“爱的失落”之后,才懂得“珍爱”的涵义的。她在结婚周年时,幸福地等待着丈夫从城里带回纪念性的“爱的信物”,一枚刻着心形图案和两人名字的金属钱币。而等来的却是丈夫车祸遇难的噩耗。信物(铜币)留下了,亲人(丈夫)却永诀了。“如果当晚他回来,我见到的可能是铜币。这样一来,我见到的却是爱。”班奇太太这里谈的,便是因生离死别而使她懂得了的刻骨铭心的、永恒的爱,即“珍爱”。固然,那枚铜币(“物”)作为爱的标志、爱的“符号”是重要的有纪念意义的,然而它终究不能代替有血有肉的爱(即“人”)本身。也就是说,“珍爱”是无价的,无法替代的。“小姐,你身为护士,目前的毛病就在这里。你只见到铜币,见不到爱。记着,不要上铜币的当,要寻找珍爱”。班奇太太临终前这富含哲理的话,批评了工作中见“物”(或见“事”)不见人,只见“职责”而不见“爱心”的现象,这不仅给年轻的护士留下了终身难忘的“最好的遗赠”,也为读者留下了耐人寻味的深邃的启迪。
这篇文章的独到之处,在于提出了爱的“层次”问题,而“珍爱”可以说是最高层次的爱,无论对亲人对事业,这种“珍爱”的精神是应当大力提倡的。文章好就好在不是在那里抽象地说教,而是将深刻的道理寄寓于生动的故事中,“以情动人”和“以理服人”是交融在一起同时达到效果的。关于“铜币”的比喻,既是故事情节的需要,又是哲理意蕴的契合,自然贴切,涵义隽永,这些都足见作者的高明之处。
试着飞翔
【加拿大】唐纳·格玛契
“我们必须让他试一试,莉拉,”我催问妻子,“你难道不明白吗?”
“可他是瞎子!”
“这我知道。”
当然,我知道。我是安迪的父亲。我们曾经带安迪去看大夫、配镜师、神经学家、精神病医生,他们都说他好不了。
“莉拉,”我又试问道,“他十九岁啦。他聪明自信,又雄心勃勃,他想独立做事。我们必须让他自立。”
“可他不是正常人,我们怎么知道他能不能飞起来?”“我认为他能,必须让他试。”我轻声地说,“你还记得格蒂吗?”“格蒂?我记得。”莉拉回忆道。
格蒂是一只天鹅。那是我们结婚的第三年,当时我们仍在种地,也没有孩子。四月下旬,一群加拿大天鹅飞来,栖息在我们农庄外面的小湖上。莉拉摆出“禁止打猎”的招牌以保护它们。可是就在一个晚上,这群天鹅离开时剩下了两只,叫人不胜惊奇。或许它们其中一只受伤了,我想。可是当我们在湖周围观看它们短暂的飞行时,没有看出什么。“我认为它们看上了咱们这个地方。”莉拉说。
这个湖很小,不过它是很好的藏身之所,周围有小山和树林环绕。
过去这里只有鸡、鸭,现在有幸第一次来了天鹅。莉拉用双筒望远镜观看它们沿着湖东南角找巢穴,那是最浅的一头,长满了芦苇和纸莎草,岸边有许多柳树,远处山上长着杨树和一株不常见的白桦。天鹅的巢穴离我们仅有三百米远。天鹅渐渐和我们熟悉起来,我们却不想征服它们。没想到,三周之后出了事。正值黄昏,莉拉的喊声把我从瞌睡中惊醒,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已经拿着锄头奔向发出尖鸣的湖的东南角。我也赶紧跑了过去。在巢穴附近,莉拉靠在锄头上,急得气喘吁吁,她环视着眼前的战场,愤怒的泪水顺着脸颊直淌。
巢穴破坏了,蛋壳扔得到处都是。右边纸莎草中躺着一只死天鹅,根据尺寸,我猜想它是雄的,它的脖颈显然扭坏了。“这是不是狐狸干的?”我说,“或是小狼。”莉拉说前几天晚上我听到过狼嗥。”
我们搜索着,可是天越来越黑。“我回去拿手电。”我说。五分钟后我回来时’看见莉拉的牛仔裤卷到膝盖,蹚着湖水,怀抱着一只天鹅。它的左翼伤得厉害,一条腿流着血,头的左侧眼睛上有一个洞。“看起来不好。”我轻声地说,“或许我们不该理它。”
“不!”莉拉激动地说,“我要带它瞧兽医。
“它好不了,仅一只眼,一只破翼,一条伤坏的腿。如果它活着,会死于悲伤。天鹅都是成双地生活着。”
“我们能尽力救它。”
那天晚上,莉拉独自驾着车带着天鹅去看兽医。兽医确实同意了我的意见,但他屈服于莉拉的执着。天鹅活了下来,但它伤痕累累,一只眼睛,一条瘸腿,翼伤逐步愈合。莉拉给它在阳台上搭窝,并且给它起名“格蒂”。莉拉用水和各种食物来吸引它,甚至抓一些小鱼和青蛙,但它很少吃。“我认为它很悲痛。”莉拉说。
格蒂渐渐好了。它在阳台上一瘸一拐,昂着头用一只眼调整视线。几周后,翼伤好了,但有点扭曲,我们仍希望它能飞起来。格蒂开始跟着莉拉到处走,花园、马房,甚至小汽车里。说真的,天鹅有点讨厌了,但莉拉没有牢骚。我建议道:“应该把格蒂放到湖里去。”莉拉有些犹豫不决。
可是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莉拉把格蒂带下山放在水边。格蒂站在岸上抖开双翼,但是没做什么。莉拉慌忙返回山上,可是不久以后阳台发出的乱抓的声音表明格蒂已经跟回来了。第四天,莉拉卷起牛仔裤抱着格蒂蹚进湖里。格蒂一进水里,蓦地想起该怎么办。它轻声叫着,在莉拉周围游了好几圈。莉拉回到房子里,格蒂便留下了。
我们急切地等待观看格蒂试用双翼。一周过去了,它没有飞。在一个早晨我们在厨窗外听到啁啾声。格蒂吃力地飞过来停在阳台上。我兴奋地转向莉拉,她满眼泪花:“它可能要离开我们。”
我轻轻地搂着她:“如果它能用双翼,我们必须让它用。它是野鸟,我们必须这样做。”
格蒂真走了。有几天它围着湖飞来飞去,起初有点难看,头有点歪,一条腿拖在后面,但它用双翼使劲地调整动作。秋天的一个晚上,我开收割机回来,就听到一群天鹅在远处鸣叫,便喊莉拉来听。天快黑了,它们飞得不高,排成人字向南飞。格蒂也听到了叫声,它围着湖转了一两圈,高声地呼唤它们,接着飞起来追赶远去的伙伴。不久,夜幕遮住了它们。
我听见莉拉在身边抽着鼻子。“我希望它试飞成功。”她嘀咕着。“它会成功的。”我安慰道。
次年春季一到来,天鹅飞过头顶,我就开始瞅着它们,我知道莉拉也在瞅着。第一天有一打左右天鹅落在湖上,她用双筒望远镜对准它们,找着格蒂。“你不会认出它,即使碰巧它有一次来这里。”
可是我错了。第二天晚上一小群天鹅落在湖的另一角,一住下就愉快地交谈,然后开始觅食。突然一只天鹅离开伙伴在屋顶上盘旋,鸣叫一声好像在说:“喂!是我!”然后飞回湖里。它的头向一边翘起,一条腿稍微拖着。我们知道,它就是我们过去的格蒂……
“是的,”莉拉点点头,“我记得格蒂。”
“是我们让它用双翼,尽管它受伤了,还有残疾,但它毕竟飞起来了。很坚强。”
“是的。”莉拉又一次点点头。
我说孩子也是如此,一旦长大就要独立。”
莉拉的眼睛又盈满泪水,不过她站起来时声音很镇定:“我们去找安迪。我们告诉他,他可以试着飞翔。”
(杨小龙译)
深情的救助,艰难的试飞
《试着飞翔》赏析
是关于人的故事,还是动物的故事?
人,是双目失明的儿子安迪;动物,是身受重伤失去“飞翔能力”的雌天鹅格蒂。
安迪虽然是个瞎子,但“他十九岁啦。他聪明自信,又雄心勃勃,他想独立做事”。父母认为,“我们必须让他自立”。
“可他不是正常人,我们怎么知道他能不能飞起来?”
“能不能飞起来?”于是引出了天鹅的故事。
当关于天鹅格蒂的完整的故事--从身受重伤到他们夫妇俩深情的救助,再到艰难地试飞成功--讲完之后,结论出来了:“是我们让它用双翼,尽管它受伤了,还有残疾,但它毕竟飞起来了。很坚强。”天鹅如此,“孩子也是如此,一旦长大就要独立”,“我们去找安迪,我们告诉他,他可以试着飞翔。”读者们都会相信,他们的残疾儿子安迪,会像那只受伤的天鹅格蒂一样,不仅试飞成功,而且飞得很高,飞得很远……
人的故事,引出天鹅的故事。天鹅的故事,为人的故事作了最好的“佐证”和“注解”。
天鹅的故事有了结局,人的故事也就有了结论。
天鹅的故事是为人的故事“服务”的。然而,人的故事却很简略,只占一头一尾:提出问题和解答问题。而天鹅的故事却详尽而生动,细腻而感人,不仅有头有尾,占了全文绝大多数篇幅;而且有血有肉,甚至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文章通篇没有空谈道理,“道理”寓于生动的故事之中。天鹅的故事,形象地告诉了我们一切;故事之外,毋须赘笔。这便是作者的高明之处与本文的特色所在。
回过头来看天鹅的故事。从这对夫妇住家附近农庄外面的小湖上,一群天鹅的偶然出现,到飞走后只剩两只,“三周之后”突然出事,被野狼咬死一只咬伤一只。这便是故事的发端。接着是夫妇俩(尤其是善良的女主人莉拉)的深情而又艰辛的救助,写得细致入微,生动感人;再后来是天鹅伤势初愈之后的“放飞”和“试飞”,这是文章中最带感情色彩、最富人情味的一部分。这只颇通“人性”的天鹅,从最初的舍不得离开,刚被放回水边就“跟回来”在阳台上“发出乱抓的声音”,再到它将要离去时,“又吃力地飞过来停在阳台上”向主人告别;再到“格蒂真的走了”--“它围着湖转了一两圈高声地呼唤”并“接着飞起来追赶远去的伙伴”;最后是到了“次年春季”,随着一群天鹅飞临湖面,“突然一只天鹅离开伙伴在屋顶上盘旋,鸣叫一声好像在说:‘喂!是我!’然后飞回湖里。它的头向一边翘起,一条腿稍微拖着。我们知道,它就是我们过去的格蒂……”难舍难分,情深意笃,我相信谁读到这里都会被感动。这只天鹅,仿佛是他们夫妇俩的亲生儿女。以这样丰富的人情味和浓厚的爱心来善待弱小的动物(尤其是伤残的动物)的这对夫妇,面对自己双目失明的亲生子,其深情与怜爱之心,其扶助与期望之情,难道还有一丝一毫值得怀疑的成分吗?他们的厚爱是不言而喻的,残疾儿子的“试飞”与“高飞”也是不言而喻的。
以情动人,往往是一篇好文章成功的“要诀”。
回家
【美国】皮特·哈米尔
他们要去洛德代尔堡--三个男孩子和三个女孩子。他们用纸袋带着夹心面包和葡萄酒上了公共汽车。当纽约灰暗寒冷的春天在他们身后消失时,他们正梦想着金色的海滩和大海的潮水。
公共汽车驶过新泽西时,他们开始注意到了文戈。他坐在他们前面,穿着一套不合身的便服,一动也不动。他风尘满面,让人看不出他有多大岁数,他不停地咬着内嘴唇,表情冷淡,默默无言。
深夜,公共汽车驶抵华盛顿郊外,停进了霍华德·约翰逊餐馆。所有人都下了车,只有文戈除外。他像生了根似的坐在座位上,几个年轻人开始诧异起来,试图想象出他的身世:他或许是位商船船长,或是一个抛下妻子离家出走的人,再不就是一个解甲归田的老兵。当他们回到车上时,一个女孩子便坐到他身边,作了自我介绍。
“我们要到佛罗里达去,”她兴高采烈地说,“听说那儿的确很美。”
“是的。”他轻声说道,仿佛想起了他一直想忘却的什么东西。”
“想喝点酒吗?”她问。他微微一笑,就着瓶子喝了一大口。他谢了谢她,又缩回去一声不响了。过了一会儿,她回到自己一伙人身边,而文戈则打着盹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醒来,车已停在另一家霍华德·约翰逊养馆外面。这一次文戈进去了。那女孩一定要他跟他们坐在一起。他好像很害羞,要了杯不加牛奶的清咖啡,在年轻人喋喋不休地谈论着露宿沙滩的乐趣时,他却紧张不安地在抽烟。回到车上以后,那女孩又跟文戈坐在了一起。过了一会儿,他慢吞吞地、不胜辛酸地讲起了他的身世。他在纽约坐了四年牢,现在要回家了。
“你有太太吗?”
“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问。
“是这样的,我在坐牢的时候曾写信给我妻子,”他说,“我告诉她我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要是她受不了,要是孩子们老是问这问那,要是这事太让她伤心,那她可以干脆忘掉我。我会理解的。我说,再找个男人,忘掉我吧--她是个很好的女人,真的挺不错。我告诉她不必给我写信。她没有写,三年半没有给我写信。”
“你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就这样回家?”
“嗯,”他羞答答地说,“噢,上个礼拜,当我得知我的假释即将获准时,我又给她写了封信。我们过去一直住在杰克逊维尔不到一点的布伦斯威克,就在镇口有一棵大橡树。我告诉她,要是她没有别的男人,要是她还想让我回去,就在树上系一条黄手绢,我就会下车回家。要是她不要我,就当没这回事了--不要系手绢,我就跟着汽车一直到底。”
“哇,”女孩子叫了起来,“哇。”
她告诉了别的人,很快大家全知道了,大家全都关注着布伦斯威克的到来。他们看着文戈拿给他们的几张图片,是他妻子和三个孩子的照片--从那几张触摸过多的快照上看,那女人自有一种朴实的美,孩子们还没有发育成熟。
他们离布伦斯威克只有二十英里了,年轻人都坐到了车右边靠窗的座位上,等待着那棵大橡树的出现。文戈不再张望,他绷紧脸,仿佛正在鼓足勇气准备迎接另一次失望似的。
离布伦斯威克只有十英里,只有五英里了。突然,所有年轻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尖叫着,呼喊着,大声嚷嚷着,跳起了欢乐的舞蹈。只有文戈除外。
文戈坐在那儿望着橡树惊呆了。树上挂满了黄手绢--二十条,三十条,或许有几百条,一棵树立在那儿就像欢迎的旗帜在迎风招展。在年轻人的欢呼声中,这位前犯人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向车子前面走去,准备回家。
(倪新玉译)
幸福的“黄手绢”
《回家》赏析
这个故事似乎已不新鲜,好像在日本或别的什么国度也曾以类似的内容流传,并被改编成电影--其实这些并不重要,不管在什么国度流传这故事,也不管是故事、小说还是电影,关键在于它的内涵,一种与“忏悔”和“亲情”相关联的,富有人情味的内涵。
这个叫文戈的沉默寡言的男子曾入狱四年,而妻子“三年半”没给他写信。对于妻子是否改嫁,是否欢迎他“回家”?他只能怀着犯罪后给家人带来耻辱的愧疚心理,怀着侥幸与迷茫、希望与无望相交织的复杂心情,默默地等待。“结局”在他心目中是个未知数。现在他出狱了,正乘坐公共汽车在“回家”的路上,茫茫前程,还有没有“家”呢?妻子还愿意不愿意接纳他呢?他甚至因“凶”多吉少而忐忑不安、坐卧不宁。
他的妻子一直不给他回信,这种谜一般的沉默无疑使他疑虑重重。他唯一的一线“生机”和希望,就是在获释前夕他又给妻子写了封信,并且约定在家乡镇口那棵大橡树上是否“系上一条黄手绢”为标志,来表明妻子是否愿意接纳这位“曾经犯罪”的丈夫。“要是她不要我--不系手绢,我就跟着汽车一直到底”,试想这是多么凄凉的结局。而黄手绢,这特殊的标志,简直成了这位“前犯人”幸运与否的“判决书”,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然而,行车的漫长过程虽然度日如年、令人心悬,结局却是令文戈满意甚至喜出望外的。“文戈坐在那儿望着橡树惊呆了”,岂止一条黄手绢,“树上挂满了黄手绢--二十条,三十条,或许有几百条……就像欢迎的旗帜在迎风招展”,他受到的岂止是妻子的接纳,简直是妻子(也许还有亲友和族人)的热烈的欢迎!他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