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宿学校
寄宿学校的学生们玩得十分起劲,但教导员罗兰特在学生的欢笑喧闹声中照旧打着瞌睡。秋天挺暖和,他正在晒太阳,眼皮下垂,脑袋不时地滑到胸前。突然响起一阵铃声,把他从愉快的梦乡惊醒。罗兰特站了起来,整一整制服上衣,向校长办公室走去。没过多久,他领来一个七八岁的小朋友,身上也穿着灰制服。
“这是你们的新同学。告诉他们,你叫什么名字。”
“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布特列洛夫,”小男孩响亮地回答道。“大家都叫我萨沙。”
罗兰特坐到长凳上,想再睡一会儿,萨沙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新伙伴们究竟会怎样对待他呢?
寄宿学校的学生都是喀山和附近村子里的官僚、地主子弟。他们有一种用传统方式考验新同学的习惯,只有经过考验的新同学才能成为他们的朋友。最初,他们不太喜欢这位新伙伴。他穿戴很整齐,非常守规矩,衣物收拾得井井有条,在大多数孩子看来,这是根本不能允许的。
萨沙已经记不得母亲,母亲生下他11天就去世了。父亲把他教养长大,他处处都想仿效有学问的父亲,他能冷静地对待同学们的热讽冷嘲,学习相当刻苦,有空就读书、画图或是在花园里玩耍。他和另一个男孩子托尼亚很要好——有一次托尼亚帮他捉住一只漂亮的蝴蝶,他们之间从此有了好感。托尼亚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只要一讲起故事来,萨沙总是听得津津有味。有一回,两个孩子弄来了硫磺和硝石,在厨房里还搞到大量木炭,打定主意要做炸药。
头几次实验还算顺利。萨沙本来对化学一无所知,只是听托尼亚提到过化学,可是制造炸药的实验使他觉得挺有意思。现在,他一有时间就钻进化学实验室。前来帮忙的,不仅有托尼亚,而且还有教物理的老师。
萨沙的才能显然高于和他同岁的孩子。老师自然对他处处偏爱,有时甚至允许他去干校规禁止的事情。这位教导员,被同学们称为“凶神罗兰特”,一连好几次从萨沙床底下真的搜查出不少玻璃瓶子,里面都装着化学药品。他将这些瓶子全扔掉了,还把萨沙拉到炉子旁罚跪。可是,这并没有使萨沙就此灰心。只要罗兰特忘记了他犯过校规,对他不再留意,他的床底下就会重新出现装化学药品的玻璃瓶子。有一回,萨沙和托尼亚一起制造“兰焰”烟火的火药,火药突然爆炸,高高的绿火苗烧着了萨沙的头发、眉毛。罗兰特闻声闯进屋来,把两个肇事者关进了禁闭室。
“凶手!你们存心要炸掉学校吗?非马上开除不可!”
这次处罚重得很。一连三天,在其他同学吃饭的时候,萨沙总是被带到屋角里罚站。脖子上挂着一块黑板,罗兰特在上面奋笔疾书,写下非常挖苦的4个大字:“大化学家”。
但萨沙并没有表示悔过,只是迫不及待地等着过年,好最后离开这个可恨的学校,回到故乡的小村子布特列洛夫卡去,父亲的田庄就在那里。第二年秋季,萨沙进入喀山第一中学。这个学校的老师经验丰富,学识渊博,善于启发诱导学生。萨沙能轻而易举地掌握学到的材料,因为他从小就养成有条不紊的工作习惯。他特别感兴趣的是博物学。他热爱大自然,经常向往接近自然界。他不能满足于到森林里、草原上或河岸边游玩,总是要在屋子里喂些乌龟、白鼠和其他各种小动物。
“你喂这些毛毛虫干什么?”父亲有一次向他道,一边蛮有兴趣地望着一堆毛毛虫,这些小虫子被萨沙装在一个特制盒子里,盒子四周蒙着密密实实的丝线网。
“我想研究它们是怎样过活的。光捉住蝴蝶怎么能行呢,还得弄清楚它变蛹时吃些什么呀。”
“噢,这倒是很像研究工作了,萨申卡,”父亲满意地说。“我很高兴你有这种爱好,只是千万不要忘掉数学。要知道,你到秋天要去上大学,要向我国最伟大的数家之一——尼古拉·伊万诺维奇·罗巴切夫斯基学习了!”
“爸爸,我缺乏精密科学的才能,在天文台里也挺枯燥。我想进大学的博物系。我真正感兴趣的是研究植物学和动物学。”
“当然,这事最后要由你自己来定,萨沙,不过我认为你应当进的还是数理系。”
事情与父亲的愿望相反,萨沙还是进了博物系。其实他不过是个旁听生,因为当时还不到成年年龄。第二年,即1845年,他年满17岁,一年级的学生名册上才有了布特列洛夫的名字。
这时的萨沙已长成一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淡黄色的头发闪着金光,灰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显得坦率而又可亲。他肩膀宽阔,体格健壮,一看便知很有气力,嘴角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周围的人都愿意和他接近。同学们都很喜欢他,但萨沙最要好的朋友只有两个人,一个叫科利亚,他们彼此间戏称为科利亚·彼得罗维奇·瓦格涅尔,一个叫米佳,他们戏称为米佳·彼得罗维奇·皮亚特尼茨基。3个人好得形影不离。他们同桌听老师讲课,一起准备考试,3人同去参加收集植物和昆虫标本的野游。米佳的身材和萨沙一样高大挺秀,尼古拉略矮一些,但也更结实些。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有一次科利亚说。“夏天我爸爸要随一个大考察团去里海,我们可以跟他一起去。”
“太好了!”萨沙喊了起来。
“莫杰斯特·亚科夫列维奇·基塔雷也跟我们一起去。你认识他,他是化学工艺教研室的副教授。”
“好极了。莫杰斯特·亚科夫列维奇可以给我们辅导化学,你父亲是矿物学教授,可以解答岩石和矿物方面的问题,我们3个人负责研究植物学和动物学。”米佳描绘出一幅令人高兴的图景。
“现在我来给大家表演魔术,跟昨天晚上咱们在杂技团看到的一样。”萨沙说完后,把同学们领到室外。
他敏捷地脱掉外套和衬衣,抓起一根粗铁棍放在胸脯上“请注意,亲爱的观众!你们就要看到一位举世无双的大力士!他能徒手扭弯这根铁棍!”萨沙深深吸口气,绷紧肌肉铁棍开始弯曲。他的臂肌一块块突起,紧张得发抖。“好!”萨沙跳开一步,将铁棍扔到地上。
“你有时显得太费劲了,”科利亚责备他说,“不过是卖弄一下气力罢了。”
“没有的事,杂技团的演员也是普通人。我们哪一点不如他们?让我们再来变个戏法!科利亚站到我肩上,米佳给他穿上长褂子,只让他露出脑袋来,把我的脑袋和手都遮住。这样,我们就变成了一个巨人。”
科利亚在萨沙的肩上站稳后,披上长衫,真地成了个大怪物:萨沙那双匀称的长腿支撑着一个很不相称的长身子,身子上露出科利亚的脑袋和两只短胳膊。
“妙极了!”米佳喊了起来,“走!我们穿城走一遭!”
这个怪模怪样的巨人在街上慢慢地走着。吃惊的行人不时停下脚步,久久凝望着他,一些妇女划着十字,赶忙躲开。
实现夙愿
布特列洛夫不仅是个卓越的化学家,而且还是一位天才的植物学家。他在喀山和布特列洛夫卡的温室里进行过各种实验,写出了与园艺、花卉栽培和耕作问题有关的不少论文。布特列洛夫在温室里总是另一种神情。他能异常耐心和热心地观察着娇嫩的山茶和艳丽的玫瑰的生长情况,还培育出不少花的新品种。每次回家,他从来不会忘记给妻子带回一些最美的鲜花。
布特列洛夫踮起脚走进卧室,小声招呼了一下妻子。
“孩子睡了吗?”他耳语般地问道,一面向蒙着白纱的摇篮那边颔首示意。“这是给你的,娜金卡。你觉得身体怎样?”“很好,萨沙。为什么要这样小声说话呢?要知道,吃奶的婴儿什么也不会听见。你就是唱起歌来,也不会把米申卡吵醒的。”
“好吧。”布特列洛夫在摇篮上俯下身来,久久地望着儿子,然后坐到娜杰日达·米哈伊洛芙娜的身旁,叹了口气。“我要到莫斯科去。”
“马上就去?还是等到初冬?难道非去不可吗?”
“非去不可,娜金卡,基塔雷教授对我的博士论文评价很好,但萨维利耶夫教授却对它持否定态度,现在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到莫科斯或彼得堡去进行论文答辩。我想到莫斯科去,离喀山毕竟近些。”
“要去很久吗?”
“大约三四个月,也许更长些,离开你我会很难受的!”
布特列洛夫和好朋友尼古拉·彼得罗维奇·瓦格涅尔一起动身了。瓦格涅尔也是请假去处理论文问题的。他们在莫斯科度过了一个冬季和1854年的春季。论文答辩还算顺利。6月4日,布特列洛夫终于接到授予他化学和物理学博士学位的证书。
“你凯旋而归,要回喀山了!”瓦格涅尔高兴地说。
“我要先回布特列洛夫卡。娜佳和米沙都在那里。小家伙已经会走路了,还不认识爸爸呢。不过,明天我想去彼得堡找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有事向他请教。”
齐宁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他们不知不觉谈到很晚。对布特列洛夫来说,这次会晤关系重大。在这个令人难忘的夜晚,齐宁提醒他要注意罗朗和热拉尔的著名理论。这两位法国学者创立的一元类型论是在揭示有机化学过程各种奥秘的道路上向前迈进的一大步。
布特列洛夫在布特列洛夫卡住到夏末。即使在地头小畦旁劳动或是监造新温室的时候,他也在继续思考和齐宁的谈话以及罗朗、热拉尔的理论。在研究香精油的过程中,他曾析出一种物质——樟脑的同分异构体。这种物质使他遇到了类型论无法解释的难题。怎样来解释同分异构现象呢?化学成分相同,但性质却大不一样!由于找不到合适的答案,学者们只好停留在这样一种解释上:性质不同是同分异构体的来源不同造成的。情况真是这样吗?
对于同分异构化合物具有不同性质的这种解释,不能使布特列洛夫满意。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类型论已无法解释不可胜数的新事物和新发现,必须探索新途径,而新途径又要求创立新理论。
事态发展之快往往令人难以置信。布特列洛夫获得博士学位后,立即被聘为喀山大学代理化学教授,1857年初成为教授,同年夏季获准出国访问。
他的夙愿终于实现了,他可以前去参观欧洲的著名实验室和结识著名的学者了。
“我不想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布特列洛夫跟罗巴切夫斯基商量出差计划时说。他们尽管年龄悬殊,可是却建立了友谊关系,两个人谈了很长时间。
“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好好干吧,尽量多长些见识,了解一下各个城市的化学教学法。我相信,您返回我校后一定能使我校和西方一些大学见个高低。几年前齐宁抱着同样的目的出国一趟,也做出了卓越的成绩。”
“对,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是个了不起的人,他使俄国科学的名声远扬国外。”
“严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也许闻名世界的荣誉正在等待着您呢,这情景我们会活着亲眼看到的。”
“可不能这么说,尼古拉·伊万诺维奇。您们数学家的想像力实在太丰富了。”
多方面的开拓
布特列洛夫想通过实践解决一些问题。他开始研究培育果树新品种,努力改进果树栽培法,根据科学道理来栽培果树。他还进行不同品种的杂交试验,以便培育出杂交新品种。
他在花园的一个僻静角落里养了几箱蜜蜂。开始时,养蜂场小得可怜,经过他的多方努力,养蜂场得到了迅速发展。
“要想繁殖蜜蜂,就必须掌握有关的知识和熟练技巧。只有这样,养蜂业才能在经济上成为一项收入来源。”这位科学家断言道,并且以素有的坚定精神研究起蜜蜂来。这些新问题引起了他的很大兴趣,他写下了好多篇论述养蜂业的文章。他非常重视与这一问题有关的科普文章,认为它们具有重要的经济意义——养蜂人可以从中得到切合实际的指点和很有价值的建议。
布特列洛夫在全省农民中很有声望。每逢星期日,邻村的人总是络绎不绝地来到布特列洛夫卡向他求援。
“老爷,我的男孩子生了病,恐怕活不成了!”一个瘦骨嶙峋的农民说,一边用手揉搓着脏草帽。
“孩子在哪里?”
“在院子里的大车上。”
布待列洛夫走到大车前,掀起破烂的被子,仔细看了看孩子红肿的小手。
“脓肿,必须动手术。”他朝开着的房门喊道,“娜金卡,把手术刀煮上,准备好纱布和绷带!”
一小时后,布特列洛夫走出“手术室”,轻松地喘口气:手术很顺利,娜杰日达·米哈伊洛芙娜随即包扎好伤口。
农民们都认为布特列洛夫是个真正的医生,有人甚至在集市上出售取名为“布特列洛夫药粉”之类的草药。
这一期间,布特列洛夫在实验室工作的时间减少了,但仍然密切注视着各种新发现。在取得合成丁醇同分异构体的辉煌胜利后,科学家们接受了他的理论,可是也有人想证明结构理论的创立是他们这些人的成就,而不是布特列洛夫的功劳。还有一些科研人员对这一理论缺乏正确理解,因而在研究工作中犯了错误。布特列洛夫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他写了不少批评文章,指出他们所犯的错误,并运用结构理论对研究结果作出正确的解释。但他日益感到有必要再去欧洲一趟,好就地解决积累起来的误解、分歧和矛盾。
“我并不否认克库勒和库柏的贡献,”布特列洛夫对马尔柯夫尼科夫说。“可是我也不能同意剥夺我的优先权。结构理论创立于喀山,作出这项发现的荣誉永远属于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