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夫
肤色就是最形象的语言
裸露给风雨
裸露给激流
以至于描述他们的修辞羞于言表
将一生托付给一条柔韧的纤绳
命运牵系祖先的血脉
延绵的生命如同江河
裸露了力量
裸露激荡的情感
雄浑的江水漂洗了无牵挂的身躯
波涛清涤灵魂
无须羞涩的壮美感天动地
在历史的截流处 寻觅他们隐匿的身影
仍有吆喝的腔音千回百转
暗影里的生路
——写给因事故死难的矿工们
在艰辛的劳作与低廉的收入之间,在闪光的价值与卑微的命运之间,他们的一生与黑暗为伍。
虽然活在人世,他们却行走一条靠近阴间的生路。
他们的日夜非同寻常,黑白颠倒却还能分辨曲直。头顶帽盔上那盏探明的灯,一次次向地球的深处探索。
他们的脸常被油污抹黑,从头到脚仅有清白的劳作最为干净。
上上下下,他们几乎衍生为机械的手足,苦难求索的过程是他人致富的途径。
他们在暗影里隐姓埋名,而在成功的盛宴上,却被全然忽略。
在一次看似偶然的沉陷中,他们钢铁般的身躯连同模糊的名字一起,终被深深埋没。
后是震惊、慌乱和警醒,后是抚恤、追究和整改,再后来……
向地球深处探索的灯呵,明亮一些,再明亮一些,在他们身后,将活着的背影拖长一些,再拖长一些。
醒来
醒来是一个晴朗的清晨,一束阳光从窗帘的夹缝射入,照在惺忪的睡眼上。
一束挤入卧室的阳光,来自天外的不速之客,窥探隐秘的梦境。醒来之后,梦依然悬浮于光束里的尘埃上。
一束意外的阳光射入内心,梳理黑夜搅乱的思绪。意义远离漫无目的的清晨,琐碎的细节停留此刻或彼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温暖的光束在窗帘的夹缝里存在,慵懒的周末乐于卧床遐想。光束里清晰的尘埃照见生活的本质,在这里,在那里,神思游离于浮尘之上。
阳光在夹缝里彰显神奇和力量,如同岩石缝隙间清澈的渗漏、倔强的生长。
沐浴其中,阳光和雨水抵达的地方,希望抵达。
希望抵达的清晨,梦回清醒。
残疾者从运动会到时装表演
风霜剥蚀的残墙令人遐想,断臂女神的雕像如何举起一个凝固的悬念?悲剧的结果往往比过程更具魅力。
文明的踪影依稀可寻,仅凭一块出土的陶片,抑或半张褪色的画幅,我们何以考证那一带久已消逝的繁华?
因由缺憾所产生的美感,往往具有完整的意义。
生命的张力在意志的驱动下始终未曾松弛,残疾者的极限,依然为冲刺的瞬间带来生的荣耀。命运截断手臂,却不能掠夺残疾者挥舞的空间。
拼搏的理想让创痛黯然失色,从伤口处执拗生长的意念,足以支撑风雨飘摇的余生。
轮椅的梦幻披上绚丽的彩衣,智慧构思奇美的图案,用以陪衬T型台上的辙痕。华灯照亮被遗忘的角落,热烈的掌声奉献给那种,在沉默的土壤中滋生的渴望。
爱是生命的质量
爱在迷乱的灯影中走失,在细雨敲窗的春夜,爱人是否正像婴儿一般酣睡?
有爱的生命像破土而出的笋尖,像岩缝里挣脱的生长,爱,包容艰辛和苦难。
爱不止风花雪月,不止赏心悦目,不止形影相随,爱更是清澈、沉静的秋水。
有爱的生命焕发迷人的光晖,如同夕阳里缠绕树林的溪流——袅娜的身姿柔情万种。
爱渗透红润的肌肤,爱到深处,让人忘却腐朽和衰亡,爱是超越。
听闻阅览不够,爱不是沉默,是滴水穿石的声音,激情的呼唤过后,爱是空谷中永恒的回响。
老歌
老歌的定义由于她诞生的年代已经久远,但它叙述的故事依然年轻。
那位因为第一个邂逅老歌,并曾经用年轻的唱腔唱红老歌的歌手,虽说如今已经上了年纪,却在人们对于老歌时常的回味中,获得了不老的声名。
那支被无数次翻录和传唱的旋律,已经不知不觉地溶解到了一代人的血液里。流淌的血液原本无始无终,因此更显出新鲜和活力。
老歌不老,那些关于爱情和青春的传言经久不息,像延绵的河流、永恒的星辰。
一代又一代年轻人乐此不疲,活在老歌无限浪漫的情境里。
老歌让一段逝去的光阴回光返照,永远不老的节奏伴随年轻的心灵搏动,老歌是他们亲密的情侣,陪同他们喜乐悲欢的生旅。
沙尘暴
谁让疲于奔命的生灵流离失所?谁离天空、海洋和绿地越来越远,却离自己烦乱的内心越来越近?
春天蒙上一层阴影,天上狂沙漫飞,地上卷土扬尘。回家的路途难以分辨,家园的范围越来越小,直到仅存门前屋后,一圈扫雪的界限。
断残的长城令人感伤,风蚀的城砖遗留历史的片断。
今有好汉伫立墙头,追念城外悠远的车马和呼号。恍惚之际天旋地转,似有暴君差遣的入侵者从天而降。
天公阴沉着面孔,莫非这就是天塌的前兆?古时尚有杞人忧天,而今谁能担当这沉落的命运?
揭开蒙尘的面纱,谁再撑起一片纯净的蓝天?
多年来环保的呼声漫天飞扬,更在散发油墨香的报纸上传播。却又为何始终不能飘落实处,落到渴求甘霖的荒地上?
求生的欲望渗透松弛的沙土,蔓延的根须几时揣紧即将离散的亲情?再度迎来团圆的家宴。
聆听一位逝者的歌声
——怀念歌星张雨生
时常在夜里行车,在行车途中欣赏音乐,既能满足我的爱好,又可以打发寂寞而单调的行车时光,岂不是一件乐事?
也正是在一个黑夜的行车旅途中,我打开在夜幕中行驶的音乐台,播放一段十分熟悉的乐声。我听出来这是他的声音,一位生长于宝岛台湾的年轻才俊,数年前不幸因车祸夭亡。
在更早一些的时候,他曾用那首唱给未来的歌,奉献给未来的梦。
在行车的黑夜聆听,领略逝者明朗而高亢的歌声,我依旧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依然有一种持续搏动的节奏让人体验延续的生命。这是一种独特的感应,它必然生动而久远。
在浩淼的寰宇中,人类的个体是那样微不足道,一次极其偶然的事故就可以轻易摧毁脆弱的躯体,并迅即化为灰烬。
怀念这位逝者的人们,只能在不尽的叹惋中一遍遍聆听他仙逝的身后遗存的歌声,这种生命的颤音在物质与精神之间,我们常常陷入冥思苦想,我们探求永恒却无法制止肉身的腐朽。这正是我们无聆听逝者的歌声,我真切地感知了所谓灵魂不死,栖居于天空与大地之间,得到永恒。
盲童的音响
人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对于一个先天性双目失明的孩童来说,你能想象他如何感知阳光与色彩?
一颗热爱生命和生活的心灵,一种聪慧而灵敏的听觉,便是盲童触摸世界,获得信念的仅有途径。
黑暗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断然封闭了这一扇心灵的窗户。当震撼的音乐奏响的时候,他那双失明的眼睛却放大着非同寻常的瞳孔,源于心灵深处的视线,更比阳光明亮。
倔强的灵魂在黑暗中探索生命的本质,稚嫩的手指触动刚毅的琴声,强有力的音响,让失明的双目充分感知世界的颜色。
生命的力量根植于肥沃的黑暗里,挣扎生长的枝芽,开放几朵娇艳的心灵之花。
命运的旋律在寂寞中运行,宣泄的情感分明五彩缤纷。
哭泣在美丽的悲伤前终止,所有惊诧的眼睛都被充盈的泪水染红,被震惊的视听顷刻之间,又被哗然的赞叹淹没。
藏羚羊
你们的家园高高在上,在最靠近佛国净土的地方,在远离人间烟火的天堂。
你们是神灵放牧的群落,高处不胜严寒,你们自由狂野的身姿,最是一种优美的舞蹈。
奇异的犄角勾画梦幻,世代迁徙的命运无法改变,更无须躲藏。
然而远在潮声叠起的东方,正有一种疯狂的利欲迅速飞升。
有人在湛蓝的高空下光天化日,挥舞愚妄的屠刀,强行侵占这片神性的领域。
充血的眼睛看到了什么,交溶的血泪模糊了视线。撕扯的声音撕扯纯净的天幕,寒风袭来,掀开碎裂的毛皮,却无法驱散斗胆集结的欲望。
在这水草含情的地方,由神性生发的河源启发长远的思索。良知和兽性的较量惊天动地,英雄浩气长存于苍茫的原野。
从哪里传来一片鸿远的呼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除却血腥的余嗅,何方再有宁静的归依?
阳光穿透一片树叶
一片树叶浸在阳光里,通体透明的经络,分明表达一种源于生命的激情。
纯净的阳光穿透叶片的思路,洞察敏感的神经。
阳光七色的颜彩被一片树叶无声地分析,从远古伊始,阳光与树叶因循天籁的旋律,合唱辉煌的生命之歌,阐释绿色的真谛。
就这样一片晃动的树叶,在阳光里,接受清风的轻拂,忽而从哪里飞来,一声清脆的鸟鸣蹭亮叶缝。
阳光穿透的一片树叶,在这一带充满生机的土地上微不足道,却用最简单的形式证明了一个亘古未变的真理,朴素的爱生长一片茂盛的森林。
街头盲歌手
命运切断了视角,就用歌声触摸生活,触摸世间人情冷暖。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些街头卖唱的盲人丢弃了古老的二胡,而代之以一只麦克风、一组极其简易的音响,可以随处搬迁,伴奏他们素描的吟唱云游四方。
在高高的围墙下,在街角、地铁站口……只要是行人流动的地方,常有他们的影子。
在忙忙碌碌的人世间,含泪悲歌打动过往的同情者,他们真切地驻足聆听,一串音乐流过他们的视域。尽管美妙无比,可他们却无法把手掌拍响,只有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偷偷地摸一摸自己的善心。
乞讨或施舍已然无言,纷落的零纸倾投碗盆,真实的渴求感动真心,在朴素的音乐中,他们静默地交流。
轮椅上的英雄
在硝烟殆尽的时候,伤残的肢体负载从沙场归来,依然完美而高贵的灵魂。
英雄在战火中倒下的时候,顶天立地的身影却愈臻清晰。
在这个人们日渐习惯于淡漠意义的年代,歌舞升平的景象掩盖苦涩的记忆,纵情谈笑之间,谁会再去评估血流成河的代价?
鲜花和掌声被廉价转让,沙场归来的英雄没能登上星座,挥霍的纸钞叠成高昂的价位,一曲柔情的恋歌出场献媚,竟被痴迷者疯狂地抬举。
轮椅上的英雄在市声嘈杂的人流中,平缓地行走生命的轨迹,坚毅而爽朗的笑声在阳光下愈发生辉,强者的姿态无须渲染,依然真实而坚定。
在瞬间
——悼车祸丧生的影星刘丹
在急驰的速度上,在一个瞬间,美丽的笑容化为美丽的蝴蝶,追随飘散的花香飞走。
你让不可思议的虚假,变成残酷的真实。
所有热爱你,为你的美丽心花怒放的人们,都不相信那在瞬间飞溅的是你年轻的鲜血,不相信红颜命薄的世训会在你仓促的生旅中得到应验。
那个瞬间骤然缩短了过程,迅即成为遥不可及的距离。
鲜花与掌声遗留下来,成片的悲叹与哭号是脱缰的野马,在广漠的荒原追寻你远逝的芳踪。
瞬间易逝,一个被炽热的爱推崇的明星却获得奇异的升迁。
星空的光芒寒冷而清晰,高贵而恒久。
舞台上的千手观音
聋哑如何与美妙的音乐关联?在日趋浮躁的世风下,宁静也是一种听觉,可是她们却浑然不知。
在宁静的深处是否盛开莲花?或许只有她们知晓。当听觉也被视觉替代,她们感受到的世界,必定美不胜收。
这是一群美丽善良的少女,她们降生的时辰落霞辉映。在人间,在一个新年钟声敲响的光景,她们化身菩萨,完成上天的谕旨。
在爱的感召下,她们翩翩舞臂,掌声与惊叹汇成旋转的灯光,美丽和善良达成由衷的默契。
佛陀的暗语心领神会,纤纤玉指浮光掠影,撩拨心扉。
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有声的语言苍白无力,形体的表达早已淋漓尽致。
飞播造林
从来就没有见过一种情爱如此这般,既深沉又渺远,这是来自上苍的关怀。
从一个飞翔的视角俯瞰这片广袤的土地,天遂人愿,执拗的情种犹如雨点漫天扬洒,像一片颂扬生命的颤音,宏远地传播。
呼啸的风驱赶黄沙,从遥远的北方吹来,薄情的空气令人难以呼吸。
久旱后的甘幂是神灵的恩赐,芸芸众生沐浴恩泽,在贫瘠的山野上,纵情的歌声四处传唱。
巨人之手煽动湿润的春风,贴近苍茫的绿意蔓延坡岗。
荒原上的白马
白马野性难驯,沐浴旷野的风声和雨声。白马驰骋于荒原上,像一支激扬的旋律回荡于宽广的音域。
白马的追索永远无休止,岁月如流、长风如练,却无法羁绊执著的孤旅。
这匹白色的精灵汲饮天地间元气,嘶鸣的声音划亮空寂的视野,驰骋的姿态是荒原上最醒目的一线生机。
白马从传说中来,连接晨曦和暮色,跋涉一道流星般的光亮。
狂野的霜雨洗劫一路风尘,在过去与未来之间,白马追逐凄美的意境,遗留一段悲壮的史诗。
空难
巨大的悲恸难以启齿,创造与毁灭的间距如此接近,起始、过程与结局,都在一个瞬间完成。
人类的哭泣,找不到归依的肩膀。
那一群运行的云游者坐乘银色的梦,深入渺茫的天际。
命运偏离滑翔的轨迹,高悬的恐惧谁能知晓?
被撕裂的碎片,悬挂于灵魂的归途。
无法评估的噪音分贝,在轰鸣的哀号声中载入黑匣。
从一开始就已宣告结束,坚硬的翅膀仓促之际张开冲天的理想,顷刻之间,瞬间的邂逅不再美丽。
飞机与小鸟,巨强与微弱竟然在同等的水平线上进行了较量,一个瞬间如此轻易,就造成两败俱毁的悲剧。
飞鸟之躯在不经意间献身,遗有轻薄的羽毛煽动浮云,嘲弄人类藐视异己的狂热。自然之功,轻取盖世的豪情。
升腾的烟火祈祷被污染的天空,恶梦的残骸何时入殓?
血缘乡音
是时间延绵不息,还是血液在世代相传的脉管里流动?在某个特别的时辰,在某个注定的场景,你无可抉择地诞生。
从哪里投来的目光?从何处伸来的臂膀?扶持你一生的漂泊。
在满怀激情的呼声里,牵连的血脉散布一张维系的网,你真实的孤独,被这种真实的关爱包围。
温暖的钟声在你夜梦的河岸回荡良久,擦亮你跋涉途中惶惑的视线。
众多深情流露的眼睛像黑夜里明亮的灯盏,在你前行的路途上不断牵引你,走向依稀到来的黎明。
走近走远,走不散的是乡音,淳朴的词语散发泥土的气息,蕴含血浓于水的亲情。
游子的心声,在月亮的碎影下汇聚,虽说离家很远,这种最便捷的沟通,却可以把漂泊的心灵拉近。
身处他乡异地,乡音围起篱笆栅栏,漂泊的离人找回久违的家园。
成熟与沧桑都刻画在老脸的皱纹里,而乡音未改,如同故乡的老酒,古朴的民宅。
乡音,在一段古老的故事里流传,是一个特别的声调,更是一种祖先的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