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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毛笔书法学习与欣赏(3)

“渴”与“润”的问题也有比较浅近的一面,即被动出现了渴笔只能是在字的后半部(如果整个字或几个字都用渴笔写成,当然不在此例)。因为书写汉字时,若是上下结构的字,必先写上部再写下部;若是左右结构的字,则先写左边再写右边。被动出现的渴笔是指在一个字尚未写成,而笔中所含的墨已经枯竭,所以出现了渴笔。这种渴笔如果是在字后半部(即下边或右边),就大致不成问题。但初学写字的人因缺乏用墨的基本功,也可能因连续书写而在字的前半部(即上边或左边)出现渴笔,然后蘸墨,用润墨写出后半部。这种先枯后润的字太不合用墨之法,并使人对字的形象产生分裂感,在稍有墨法基本功的人笔下是不至于出现的。

对于已有墨法基本功的作者来说,书法中的渴笔应是主动写出,为的是取得一种渴与润和谐结合、给人以苍劲之感的效果。但所谓“主动”,也并不是指预先作一番设计,而是就在行笔书写的过程中,随时根据审美的直觉,信手写出准确的渴笔。要做到这一点,当然必须有较为成熟的控墨运墨的功夫。

墨色虽有种种变化,但这一基本功的根本之点却在笔和墨的关系上,也就是说用墨要始终受到笔的控制,这样才会取得两个重要的效果:

奏,给人以气脉通畅的感受。

第二,以笔控墨,才能真正做到“墨到之处皆有笔在”。这是传统书论中很强调的一点,应该说强调得对。因为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意在笔先”、“心手相应”,表明所作之书乃是真正自觉的艺术创造,而不是在失控状态下碰巧写成。

有人可能产生疑问,说“墨是笔写出来的,难道还会出现有墨无笔的情况”?要知道这种情况是很容易出现的,而原因即在于墨水在纸上的晕化。初学写字,很可能着笔之处只有细细一划或小小一点,晕化以后却变得粗大起来。那么,这加粗了的笔画究竟是作者的自觉创造呢,还是宣纸的特殊性能所造成?答案显然应是后者,而这就是“任笔为画,因墨成字”的表现之一。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不仅书法艺术的自觉创造性要打折扣,而且那大大晕化了的点画又怎能富有弹力而称得上精深呢?当然,“墨到之处皆有笔在”这句话也不可以绝对化。用宣纸写字,要说没有丝毫晕化,恐怕任何书法家也是做不到的。只要不出自觉控制的范围,保持点画的精深、形象的美观,那么也就可说是控墨有法了。

从书法美学的角度看,书法通过灵动神奇的笔法、云烟郁勃的墨韵、险夷欹正的间架、参差流美的讲法,出神入化地创造出元气浑成的艺术美,淋漓尽致地展示了书家的审美感受和精神境界,给人以高度的审美享受。

中国书法艺术中,笔法、讲法和墨法有机统一,相辅相成,不可分割。过去人们探讨书法艺术美时,论笔法和讲法多一些,而论墨法就较少。其实,书法家手握七寸柔管,提按转折、挥毫染翰之时,那横贯全幅的墨气,黝然如潭的墨色,正是书法家以情动笔、以毫留形的神奇记录。这满纸氤氲的云烟,是笔与墨结合的产物。清代沈宗骞《芥舟学画编》说:“用墨秘妙,非有神奇,不过能以墨随笔,且以助笔意之所不能到耳。盖笔者墨之帅也,墨者笔之充也;且笔非墨无以和,墨非笔无以附。”这段话对墨法和笔法的密切关系做了很好的说明。书法创作实践告诉我们,字体本于用笔,而饱于用墨。用笔稳实则墨色凝聚,用笔轻飘则墨色浮泛。成功的书法作品,不但应笔力遒健,布局天然,而且要墨法华滋,墨光晶莹。一切生硬夹杂或渗化失形的用笔都是不美的,当然也是我们所不取的。

墨色,是书法艺术形式美的重要因素。清代包世臣《答熙载九问》认为“墨法尤书艺一大关键”。其后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也说:“书若人然,须备筋骨血肉,血浓骨老,筋藏肉莹,加之姿态奇逆,可谓美矣。”书法是表现生命节奏和韵律的艺术,非常讲求筋、骨、血、肉的完满。字的“血肉”就是纸上水墨。只有水墨调和,墨彩绚烂,才能达到筋遒骨劲、“血浓肉莹”、脉气贯通的美的要求。

墨色的浓淡枯润能渲达出书法作品的意境美。枯湿浓淡、知白守黑是墨法的重要内容。书法,是在黑白世界之中表现人的生命节律和心性情怀。在素绢白纸上笔走龙蛇,留下莹然透亮的墨迹,使人在黑白的强烈反差对比中,虚处见实、实处见虚,从而品味到元气贯注的单纯、完整、简约、精微、博大的艺术境界。作品中的墨色或浓或淡、或枯或湿,可以造成或雄奇、或秀媚的书法意境。润可取妍,燥能取险;润燥相杂,就能显出字幅墨华流润的气韵和情趣。清代的书画家郑板桥的书品格调高迈,意境不同凡俗。究其原因,除了人品清正、书法用笔天真毕露、讲法追求乱石铺街的自然生动以外,还与他非常考究墨的浓淡枯润有关。他的“六分半”书,墨色用得浓不凝滞,若春雨酥润;枯不瘠薄,似古藤挂壁,给人以流通照应、裱纤间出的意境美感受。同时,墨色的或浓或淡的追求,在一定程度上又体现出书法家不同的艺术品格和审美风范。清代的刘石庵喜好以浓墨写字,王梦楼善于用淡墨作书,“时有浓墨宰相、淡墨探花之目”(清梁绍壬《两般秋雨庵随笔》)。现代书法家沙孟海、林散之、费新我等,以及不少日本书法家都十分讲究墨色的浓淡转换、枯润映衬,力求造成一种变化错综的艺术效果,表现出空间的前后层次,从而达到了笔歌墨舞的美的境界,形成各自不同的艺术风格。

中国人使用墨,约在西周以前就开始了。其后历代制墨工艺的演进,使中国传世名墨蔚为大观。然而,并非“质细、胶轻、色黑、声清、味香”的好墨就一定可以写出好的作品,因为如何使用墨是墨法美的关键。墨法要求使用“生砚、生水、生墨”(元·康里子山《九生法》)。所谓生砚,就是使用没有宿墨的清洁砚台;所谓生水,是要求不用茶水或热水磨墨;所谓生墨,即随研随用,不用隔夜墨汁。研墨要“重按轻推,远行近折”,尽量避免出现墨渣,以获得“黯而不浮、明而有艳、泽而有渍”(宋·晁氏《墨经》)、乌黑光亮、色泽焕然的墨汁。

随着历史的推演,墨法在中国书法、绘画技法中得到进一步发展。古人有墨分“五色”、“六彩”的说法,认为水墨虽无颜色,却是无所不包的色彩。它往往能以黑白、干湿、浓淡的变化,造成水晕墨讲、明暗远近的艺术效果。这一理论对后世影响很大,具有其独特的美学价值。

正因为墨法与笔法的完美结合,人品与书品的交相辉映,使中国书法作为一种独特的“线的艺术”与道相通,从而显现出“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的奥妙。

虚实相生的结体

书法,虽不是具象的造型艺术,而是以美化汉字为目的的意象艺术。如何把有固定结构的汉字“塑造”得有特色、有感情,是书法家使用点画,在有限的空间中别出心裁地进行组合或分割的本领。书法家强烈的风格往往在这一方面上体现出来。

1.结体的匀整与险绝

“结体”,古人也称之为“结构”、“间架结构”、“布置”、“位置”等。按照《书法大辞典》解释是:“指字点画之间的联结、搭配和组合,以及实画和虚白的布置。”可见除了追求点画的精严之外,更要追求结体的别有意趣。因此,不同书体与不同书风的点画组合,造成了千姿百态的风貌。

从各种书体的发展来看,甲骨、金文,甚至是小篆与隶书,是以实用而流行于世的。但由于那时的文化为贵族社会所垄断,写、刻、铸在龟甲、铜器、石碑上的文字,为了体现统治者的威严典重,书写者总想把文字写得谨饬雅正。然而,遗憾的是,由于书写工具和材料的简陋以及书写技巧的不成熟,在点画与字形的控制上,很难得到匀整的效果,不自觉地运用了“因势利导”、“随意生发”的原则,却始终在追求匀整之美。

自秦始皇统一六国文字后,李斯等人除了划一文字结构外,书风的严谨匀称的愿望也得到了初步的实现。随着书体的进一步演化,点画形态的丰富也导致了字形的变化。虽然后来狭长形的小篆让位于扁横形的隶书,使用于丰碑巨碣上的,却都以谨严匀称的结体著称。

但是,汉字结体的大格局的发展趋势究竟是长的好呢还是扁的好?历史的回答,还得从汉字的造字原则与实用原则上找答案。

首先,点画形态越来越丰富,不可能像小篆那样夸张纵长的线条;其次,随着隶书中波磔的逐渐隐退与转化,也不可能继续强调横向的格局。为了书写方便与新形态点画的表现,汉字的结体格局只能向偏方的形状进化即向现代称之为“方块字”的形状进化。

当然在汉隶向唐楷进化的过程中,六朝不成熟的楷书典型的书体是“魏碑”其结体遗留着不同程度的隶意,点画之间的关系甚至“疏处可以走马,密处不使透气”。但总的意向,还是向匀称追求。我们从南碑的《爨龙颜碑》与《瘗鹤铭》相比较,北碑4世纪上叶到中下叶的各种造像刻石,在百余年的发展中无不显示了这个规律。于是隋唐之交的欧阳询楷书在这个规律的作用下,结体的匀整已达到成熟的地步,终于成为“翰墨之冠”的“楷范”。

虽说欧阳询的楷书已是成熟楷书的典范,但结体的匀整化并不到此停顿,他的结体用笔,尚存隶法。真正“是始卓然成为唐代之书”,成为“取法大备”的书家,当推中唐时的颜真卿。他除了阐发用笔之妙外,在结体上,追求“正而不拘,庄而不险”(明方孝孺语)的意趣,清代包世臣说得更加形象:“平原(颜真卿)如耕牛,稳实而利民用。”真正解决了书法艺术在结体上所追求匀整的课题。如《颜勤礼碑》,特别是《麻姑仙坛记》,可以明显地看出这一点。当然,这里所说的匀整,并不是点画毫无生气地搭配,在平正之中体现出更加含蓄、巧妙的布白之美,是大巧若拙的美。

唐代以楷书为代表的结构规律,大而言之是以“匀整”为主,这是在总结、归纳晋人基础上的必然结果。因此,初学书法往往从唐人手,正是利用了它有法可依的优势。颜真卿说的“预想字形布置,令其平稳”,实在是唐人对结体规律有了理性认识的表示。至于他说“或意外生体,令有异势”,实在是唐代书法家在结体变化上体现高度技巧的地方,也是理性上的更高认识。但这句话倒是我们由唐溯晋或由唐人宋的关键所在。而区别在,晋人结构变化纯是一片天趣,宋人结体多是着力“意造”。我们知道,一位正襟危坐或肃立不动的人,是难见其真性情的,只有在日常的饮食起居中,才能见到一个生气勃勃的人。称为艺术的书法,行草的感染力更强一些,道理也同于此。晋人书法所以富有韵致,就在于他们率性、不造作,“生活上、人格上的自然主义和个性主义,以虚灵的胸襟、玄学的意味体会自然”。的确,儒教礼法尚不能束缚他们,他们根本不会想到(书法发展到这个时代也不可能)要在写字上设立一套点画与结体的法度来束缚自己。因此宗白华先生发现“晋人风神潇洒,不滞于物,这优美的自由心灵找到一种最适宜于表现他自己的艺术,这就是书法中的行草。行草纯系一片神机,无法而有法,全在于下笔时点画自如,一点一拂皆有情趣,从头到尾,一气呵成,天马行空,游行自在”。正如一向豁达的人,伸手迈足无不洒脱自如,不像唐代楷书过分讲法,一足迈到何处,一手伸至何方,都有定规,当然就谈不上韵致了。所以,简单说来,晋人之韵,全在洒脱,点画的自如,造成了空白的微妙变化,于是,“意外生体,令有异势”,也就是既自然、又必然的事了。难怪千古盛说《兰亭序》,至今还捉摸不定它的结体规律,后人临习,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那么,宋人之意如何解说呢?书法经历了晋人的自由阶段、唐人的法度阶段,宋人要另翻新意是很难了。一方面,艺术风格的多样化是古今所同好的事;另一方面,宋人的确在心里存了一个“翻新”的想法,苏东坡所吟的“我书意造本无法”,就是这个时代的宣言。因此,不愿再受唐人法度的束缚,但又回复不到晋人那种真正洒脱自如的境界,于是,以己意造书,确是一条创作的新路。我们纵观历史,苏、黄、米、蔡不同程度受到颜真卿的影响,颜真卿变法的实践与学书的理论,无不对宋人作出了示范性的启发。是否可以这样说,苏东坡“我书意造本无法”的含意,一方面“蔑视”了唐人普遍之法,另一方面又强调了自我立法。于是,“宋人用意”的历史现象就形成了。冯班论宋人书用了一个“用”字,是很有意思的,似乎窥破了宋人这个心思。

宋人之“用意”,主要精力在结体上。他们的笔法与唐人或二王父子比,显得简单多了。尤其是苏东坡与黄山谷,书法史上称其为“新派”,正是强化了各自的结体特点:苏字上松下紧,字形作较规范的平行四边形;黄字中宫收紧,四周点画作辐射状。书法史上称为“旧派”的米芾,虽有浓厚的二王气息,但更注重“贯气”在结体、行气、布局上的作用,化二王内敛之气为外张之意,因此,他在点画的疏、密、虚、实变化中,强化、显示了二王不少的结体规律。至于蔡襄,比较接近唐人,用意不甚明显,重法却颇强烈。所以,尽管苏字有“天趣”之誉、黄字有“风韵”之称、米字有“气古”之赞,他们三家皆为宋人“用意”之典型代表。

晋、唐、宋三个时代的书法,体现在结体上的意趣是如此的不同,概括说来,晋人是不经意之意,唐人是经意于普遍规律的探求,宋人是经意之意。宋人这条创作路子至今有强大的生命力,不管谁自称学唐、学晋,学而有成的,无不是把“经意之意”的文讲做得很妙。毕竟时代不同了。任何成功的艺术创作,主观之意的作用至关重要,单凭普遍规律的掌握是搞不出有个性的作品来的;单凭所谓的“率性自如”亦不行,现代人难有晋代人的襟怀,东施效颦则很可能或生荒疏之弊,或堕“造作”之境。

宋人用意的创作方法,其实也有意无意地萌发了后代的碑学。二王流风到清代已成强弩之末,孙过庭所昭示的“古质而今妍”,到那时要来一个“反动”以古质来创新。帖学重点画的精巧,尤重用锋的变化,很好地完成了“今妍”的任务。但是,正如一部机器一样,越是精巧的部件,其组合的要求也愈求严密。因此,书法艺术在结体与讲法上的变化,“令有异势”的天地愈来愈狭隘。因此,清代书家把注意力转向重气质朴厚的篆、隶、南北朝碑,是历史的必然。尤其是这些书体点画变化比较单纯,甚至比较稚朴,为点画的活动天地的开拓即点画之间的空白,创造了新的条件。他们又获得了用武之地,碑学的大兴也就是必然之事了。伊秉绶在讲述隶书创作时,就说到:“方正、奇肆、恣纵、更易、减省、虚实、肥瘦,毫端变幻,出乎腕下,应和凝神造意,莫可忘拙。”“拙”,正是他追求的风格,也是与帖字求“妍”相反的美,体现了“清人尚质”的精神。而这个“拙”字,必须在“凝神造意”的基础上,运用“方正、奇肆、恣纵、更易、减省、虚实、肥瘦”等处理手段来取得。这些处理方法中就包含了结体求变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