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顾小雅去云南蟒头山的想法已久,但因为公司事务繁忙脱不开身,迟迟没有成行。今年五月,她终于一狠心盘掉了经营状况良好的公司,只身一人来到蟒头山。蟒头山并不太高,但由于地处一片原始森林里,真正去过的人很少。顾小雅打听到一个猎人曾经数次上山抓毒蛇,就在好心人的指点下来到猎人家。
顾小雅进门时,猎人正在收拾进山的行囊。顾小雅小心翼翼地请求猎人带她上山。猎人看看她,面无表情地说:“吃饱了撑的吧?”说完自顾整理自己的东西,不再理她。顾小雅随手掏出一把钞票放在猎人面前,说:“这只是定金,回来后我会再给你。”猎人看看钞票,手抖了一下,说:“蟒头山没什么好玩的地方,除了树就是毒蛇,闹不好就回不来了。况且,山里还住着一个老妖婆……想起来就瘆得慌。”顾小雅平静地说:“我就是去找她!”猎人手里的东西掉到地上。他重新捡起来放到一边,又把桌上的钱抓起来塞给顾小雅,低声说:“你去找别人吧,我只是进山抓一些毒蛇,我可不想冒犯那个老妖婆。”顾小雅没有接猎人手里的钱,而是又拿出一些放在一起,说:“我们不去冒犯她,你只要帮我找到这个人,这些钱都是你的。”猎人愣了好几秒,才慢腾腾地把满手的钱塞进兜里,走进里屋,过了一会儿出来说:“走吧。”就背起地上的袋子前头走了,顾小雅赶忙追上去,向寨子外走去。
路越来越陡,顾小雅很少爬山,一个小时后已经大汗淋漓,猎人不得不一次次停下来等她。又走了不知多长时间,猎人指着一个山洞说:“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住宿,明天一早再上山。”
“什么?走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进山?”顾小雅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猎人不理她,先将东西放进山洞,随后消失了。十几分钟后,猎人带着一塑料桶山泉水回来,又从洞里拿出一个黑的看不清模样的铁锅,蹲在两块石头上开始烧水。顾小雅在一边看着,两个眼皮很快合到一起。
忽然,顾小雅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顾小雅,你想害死我?没那么容易!”顾小雅睁眼一看,猎人不见了,前夫司马春光站在她面前,得意地看着她,然后把她的包扔到旁边的山崖下。
“司马春光,我跟你拼了!”顾小雅说着猛地站起来冲向司马春光,但她随即又扑倒在地。
“姑娘,你怎么了?你要跟谁拼命?”
顾小雅艰难地睁开眼,看着扶起自己的猎人,才知道刚才自己做了一个梦。她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又退回到洞口,重新倚在岩石上。
“大哥,你打猎很多年了吧?”顾小雅揉着摔疼的膝盖,漫不经心地问。
“嗯,二十几年了,但现在山里野兽越来越少,国家也不让随便猎杀,我就只抓毒蛇。”猎人说着,把一块烤山芋递给顾小雅,“吃点吧,我们山里没有好东西。哎,对了,你去找老妖……不,老神仙干什么?”猎人说着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山路,好像那个老妖婆会随时出现似的。
“那个人很可怕吗?”顾小雅没有回答他,反问道。
“在我看来是可怕的,半张脸皮耷拉着,黑红的肉上滴着血水……”
顾小雅倒不害怕,猎人说的和她了解的一模一样。
顾小雅是一个商人的女儿,但父母却在一次出国考察时双双遇难。那一年,顾小雅才十八岁。因为自己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上千万的公司就落到了顾小雅的名下。这时,顾小雅的大学同学司马春光出现了,他协助顾小雅管理公司,很快使摇摇欲坠的公司走上了正轨。三年以后,司马春光和顾小雅结婚了,婚后,在司马春光的甜言蜜语攻击下,顾小雅答应将公司的法人改为司马春光。但不久,顾小雅就发现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司马春光在和她卿卿我我的同时,还和一个叫黎雯的女孩子打得火热。当顾小雅愤然质问司马春光时,司马春光竟说他根本不爱顾小雅,之所以接近她就是为了上千万的资产。顾小雅没有想到那些被她嗤之以鼻的肥皂剧,竟在她的家里轰轰烈烈地上演了。要强的顾小雅选择了离婚,但因此也失去了大半的产权,她决定要报复。就在城北那个算卦的瞎子那里,顾小雅无意中打听到,蟒头山有一个老太婆养了一种蚂蚁大小的虫子,这种虫子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使人的脸皮脱落下来,即使再好的医术也不能复原。顾小雅只想报复没想杀人,这种有点奇怪的虫子正是她需要的。
二
蟒头山并不是很大,因为有猎人引路,顾小雅很快就看到了好像悬挂在半山腰的一座草屋。猎人说好在来时的路上等她,就急急地退了回去。顾小雅看到一个老太太坐在草屋前的石头上,就走了过去。突然,一只猴子从树上蹿了下来,一下挡住了顾小雅的路,嘴里“吱吱”地叫个不停。
“石头,别闹了,把客人领过来。”顾小雅听到老太太的话音,吓了一跳,那种声音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说不清是什么声音,反正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猴子让开了,但前爪子还伸着。顾小雅从背包里掏出几个桃子扔过去,猴子跳着高接住,高兴地翻了几个跟头。
“看来你和我的小石头还很有缘的。”老太太又说话了。
顾小雅笑着走到老太太面前,刚想说话,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虽然她听说了老太太的容貌,但还是被那块耷拉着的半张脸皮吓住了。由于年代很久了,脸皮的周边已经干裂,但大部分还是鲜红的。尤其是那半张没有脸皮的脸,黑红的肌肉上渗出点点血水,正沿着耷拉在下巴下的脸皮往下淌;还有那只眼睛,由于没有脸皮的遮挡,不时从眼眶里滑出来,所以,老太太只好半仰着脸,好使眼珠不至于掉下来。
顾小雅刚想说出自己的请求,老太太说话了。
“自从我让我兄弟下山去找我的接班人,我就知道有缘人就要到了。”说着,老太太想低头看看顾小雅,刚一低头,眼珠就滑出了眼眶,老太太抬手接住,又放回到眼眶里。由于手臂的舞动,耷拉着的脸皮晃了一晃,“吧嗒”粘在老太太青筋突起的手臂上。
顾小雅觉得刚才的汗水都变成了小刀片,在她身上慢慢地划着。她浑身哆嗦了一下。
“你不用说我就知道你来干什么。是啊,到我老婆子这里还能干什么?嘿嘿。不过,这可是个危险的游戏,那个薄情郎受到惩罚,但你却和这蟒头山结下不解之缘……”
“我不怕,不管会有什么结局,我都要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顾小雅打断老太太的话,摆出一副决绝的姿势。
老太太点点头,嘴里嘟囔着:“缘分啊!”回头从身后拿过一个小瓶子,冲着太阳看了看。顾小雅隐约看到,里面有一个蚂蚁大小的虫子在蠕动。
“这是你要的破脸虫。”老太太把小瓶递给顾小雅,“你要在他熟睡后才能打开瓶子,把这个小虫子放到他的鼻孔里。这个小东西就会慢慢啃咬他脸上的皮肤,从鼻孔到颧骨再到额头,然后横着到鬓角再到耳根。这个小东西很勤快,只用七个小时就能完成这件工作。”
“它在皮肤里啃咬,人不觉得难受吗?搔痒或者疼痛?”
“不会的,这是一种神奇的虫子,它在啃咬的过程中会分泌出一种黏液,这种黏液有很强的梦幻性,它会让被啃咬的人觉得是女神在亲吻他的脸颊,那么甜、那么美,以至于每个毛孔里都渗透着兴奋……直到七八个小时后,他的脸皮会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就像我这样。”
“永远都这样吗?”
“是的,没有一个医生能缝合这半张脸皮,否则,我就不会这样了。”
三
半个月后,顾小雅拨通了司马春光的电话。她说,她后悔当初做出了离婚的决定,现在他很怀念当初的恩爱时光,为了表示她的忏悔,她决定把自己的这部分也给司马春光,然后自己就去出家为尼。她说她已在老地方定好了酒菜,希望司马春光能和她共进最后的晚餐。
男人就是这样,永远都想追求新的刺激。司马春光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不到下班时间就赶到了酒店。这是他们第一次喝酒的地方,也是顾小雅第一次把自己交付给他的地方。一进包厢,司马春光就看见顾小雅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超短裙下圆润洁白的大腿像一件艺术品。司马春光轻轻咳嗽了一声,顾小雅这才转回身。司马春光看见,顾小雅转身的瞬间,用纸巾擦了一下眼角。
顾小雅示意司马春光坐在自己对面,有服务员过来给他们倒上红酒。司马春光本来想说喝白酒,但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来。
顾小雅端起杯,轻叹了口气说:“司马,很高兴你能来。”司马春光没有说话,而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顾小雅笑了笑,也喝了杯中酒。
虽然还是当初的那间包厢,但心情却有天壤之别。两人闷着头喝了几杯酒,还是顾小雅打破了沉默。
“司马,你不用太拘谨,真的,我今天请你来没有别的意思,毕竟……”说着,顾小雅的眼泪就下来了。司马春光下意识地站起来,走到顾小雅跟前,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顾小雅用手挡住,连说:“对不起。”倒让司马春光不知道该坐下还是站着了。
两个小时后,顾小雅喝得双颊泛红,目光游离。司马春光说:“小雅,我看你喝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家吧。”顾小雅迷迷糊糊地说:“好……回家……回……家……”司马春光本来只是一句客套话,见顾小雅真有点喝多了,只好搀着她出了酒店,开车将她送到家。
其实,顾小雅并没有喝多,她之所以装醉,就是想把司马春光引到家里。现在,司马春光就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顾小雅打开的饮料。
“谢谢你送我回家。”顾小雅说着也打开一罐饮料,不好意思地喝起来。她知道,司马春光不会就这么快走的,因为她电话里许诺他的事情还没办。
果然,司马春光忍不住了,有点难为情地说:“小雅,你看你刚才电话里说的……”
“哦,我差点就忘了。”顾小雅起身向卧室走去,刚走到卧室门口,短裙突然滑落到地上,因为穿着丁字裤,从后面看几近裸体。坐在沙发上的司马春光突然站了起来,冲过去从后面搂住顾小雅就往卧室里拖。顾小雅一面半推半就,一面想:“司马春光,你终于钻进了我的圈套。”
司马春光不知道,在他喝的饮料里,顾小雅加上了春药。
一番肉搏后,司马春光满足地睡着了,由于忘情,他竟忘了早已和顾小雅离婚了。
顾小雅依偎在司马春光身边,慢慢从枕头底下掏出那个小瓶子,轻轻拔下木塞,将瓶口对准了司马春光的一个鼻孔。那只小虫好像饥饿的人发现了面包,飞快地爬了进去。司马春光好像觉得痒了一下,但只是用手指蹭了一下鼻尖,又呼呼地睡去了。顾小雅长舒一口气,她知道,那只她从蟒头山带回的神奇小虫,正一刻不停地啃咬司马春光的皮肤,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明天上午十点左右,司马春光的半张脸皮,就会毫无征兆地耷拉下来,像蟒头山上那个可怕的老太太。
果然如老太太所说,司马春光在梦中笑了,顾小雅知道,那是小虫分泌的黏液起作用了,司马春光一定梦到了黎雯,或者比黎雯还漂亮的女孩子正一点点亲吻他的面颊。
四
第二天上午,司马春光有一个答谢客户的酒会,顾小雅就是打听好了才在头一天晚上实施报复的,她要让更多的人看到司马春光的丑陋模样。虽然她已经成功地将虫子放到司马春光的鼻孔里,但是不是真如老太太所说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早上司马春光慌慌张张地离开后,顾小雅就化了妆,早早来到司马春光定好的酒店,坐在一个角落里等着看好戏。司马春光出现了,他穿着名牌西装,显得风流倜傥。
十点整,酒会正式开始。司马春光带着红花走上前台,声情并茂地感谢在座的客户这些年来对他的支持。讲着讲着,司马春光觉得脸上不太舒服,抬手擦了一下。就在这时,可怕的场面出现了——司马春光的半张脸皮一下子耷拉下来,血水顺着脸皮往下淌。
坐在前排的一个女士大叫一声当场晕倒。
很多客户边喝着酒边想着心事,听到有人惊叫,抬头一看,也都大惊失色。大胆的坐在那里不知所措,胆小的直接就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司马春光只是觉得好像谁的手帕在他眼前舞了一下,没有觉出自己的脸皮耷拉下来了。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摩挲一下有点痒痒的脸,才发现手上满是血。
“司马,你的脸……”坐在一边的黎雯飞快地跑上前去,但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快叫救护车!”有人冷静下来后高声喊道。
坐在角落里的顾小雅笑了。看着司马春光瞬间变得丑陋的脸,她感到无比的惬意。那张脸和蟒头山老太太的脸一模一样,脸皮由于弹性一耸一耸的,一滴一滴的血水顺着脸皮滴到司马春光胸前的红花上。
趁着混乱,顾小雅走出酒店。
回到家,顾小雅绷了半月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洗了一个热水澡,正想痛痛快快地睡一觉,门铃响了,顾小雅从猫眼里往外一看,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前。
“你是干什么的?”顾小雅一般不给生人开门。
“燃气公司的,例行检查。”
顾小雅开了门,就坐到沙发上看电视。那个人并没进厨房检查燃气管道,而是一屁股坐到顾小雅身边。顾小雅本能地一闪,才发现,这个人竟是城北那个算卦的瞎子。
“你不是瞎子?你、你要干什么?”顾小雅想起身,被那人一把按住了。
“你忘了我姐姐给你小瓶子时说的话了?我姐姐在山上待了三十多年,终于等来一个换班的。你说,我还能干什么?顺便告诉你一个秘密,从明天起,你就住到蟒头山那个草屋里了。日后想要你破坏的脸复原,只有等下一个自愿上山取虫子的人……”
说着,那人飞快地从兜里取出一个和顾小雅从蟒头山带回的一模一样的小瓶子,拔掉木塞,将瓶口狠狠塞进了顾小雅的鼻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