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时,当等待在比赛场地的玛莎在道路尽头始终没看到欧丹时——她知道,欧丹可能已经逃走了。
然而——
她能逃到哪儿去?
之前,临走时,她已经在欧丹身上做好了标记。
那是只属于自己的武技的气息。
那团能量,澄澈而精粹。
她认不错。
“……”
天空,呈现出一种澄澈的靛蓝。
软弱的太阳、
软弱的云、
以及——
这软弱得令人窒息的,一切。
(……)
玛莎大致能猜出谁会给她们帮助。
老头子。
那个老头子,嘴上说最讨厌那对姐妹,实际上却总是那两人青眼有加。
更别说,他平时最喜欢的,就是那个他一直以来最寄予厚望的索索……
帮那两人拖一会儿时间、
不需要钱,
只需稍微付出一点儿时间。
换回的,则是那两人的永远都还不清的人情。
这很划算、
不是么?
反正那个傻徒弟过一阵子就会将这件事忘掉——
反正他对姐妹俩中的妹妹最不看重——
反正这是索索低眉顺眼求来的——
这很划算、
不是么?
(…………)
玛莎知道。
她太了解自己的那个软心肠的老师了——所以,她知道。
她当然也知道欧丹会杀死萨尔玛的理由绝不可能是仇恨,她当然知道索索对这件事全无责任,她当然知道没有谁有错——是啊,她知道、她当然知道。一切再正常不过,大家都很伤心、大家都很难过,除了……玛莎·特里姆。
萨尔玛死了。
她亲眼看到尸体。
她知道。
那个总是搞不清楚状况的蠢女孩——其实,除了喜欢她那张脸,没几个人珍惜她。
(……)
对她的死,玛莎一点儿也不伤心。
她只是愤怒。
愤怒……
这怒火,氤氲于心,并在欧丹那副惶恐不安的表情的浇灌下……熊熊燃烧。
是啊,
谁都没错。
没有谁做错了什么。
但是——
萨尔玛、
那个孩子、
她——
她又做错了什么?
倘若……
倘若有人做错了事,却仍可以对这份罪行逍遥法外。
倘若有人杀害了亲姊妹,回头却仍可以和男友躲在旅馆里逍遥快活——
别人,或许可以忍受、
但、
但是……
玛莎,
她……
她…………
……
“我,无法忍受。”
***
她不着急。
在此之前,欧丹身上附着的自己的“气”仍在城里,可现在、却没了。
(……)
她知道那两人已经逃出了黄金城。
玛莎的对于方位的探测,并不准确。
她只能感觉到这些。
至于以后——要追杀多久、要追杀多远、以及……
“……”
她不在乎。
她只知道,那两个人必须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她只知道这个……
所以、
“…………”
……
……
在通向上行缆车的必经之路上,她看到了自己的老师。
“……”
老人就站在路中央。
而在这条本该人潮汹涌的街道上,玛莎随意瞥去,却找不到任何行人的存在。
“你来了。”
“我来晚了吗?”(玛莎)
“是啊。”
老人的声音,显得轻松却谨慎:
“他们俩已经走了。你来晚了。”
“……”(玛莎)
自玛莎的角度看去——她的老师孤独伫立在本该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背负着双手,面色如常,且眉目和善。
“他实在求我求得太紧……”
“我知道。”(玛莎)
“若是你先来找我说明此事,说不准,我会帮你。”
“你不会的。”(玛莎)
作为女人,却身着淡红色武者服装的玛莎慢慢走到路口,然后,止步:
“即便我和你说,你也会帮他。”(玛莎)
“…………”
“您的做法,我理解;毕竟事情搞到这一步——就连我自己,也觉着我简直像个没脑子的疯婆娘。”(玛莎)
“……”
老人微微颔首,稍片刻:
“对你来说,那个妹妹真的那么重要?”
“他们对你说过了?”(玛莎)
“你不信欧丹。看来,一定是索索对你说了实情。”(玛莎)
如此说着,
欧丹解下腰间细剑,旋即,将剑袋扯开并随手丢到一旁:
“老师,您已经多久没陪我练习了?”(玛莎)
“…………你,不想听那孩子说了什么吗?”
“我会听的。”(玛莎)
她如此说着,又将剑插入石砖:
“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还蛮有兴趣的。您的话,我会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但该过去,我还是会过去。”(玛莎)
“……玛莎,听我一句劝。”
德维玛站在原地,眼睛微睁:
“你…………别这么倔。”
“我从小就是这个臭脾气。老师你最了解我,应该知道——我改不了的。”(玛莎)
“你知道为了帮他,我叫了多少人助场吗?”
德维玛道:
“除了被你断手的巴托。黄金城的城主,都在这条路上。”
“那又如何?”(玛莎)
玛莎笑了。
她松开剑柄,继而缓缓向外摊开双手:
“即便所有人都在——他们,哪个能胜过我?”(玛莎)
“……”
“在你在这儿浪费时间的时候,索索他,只怕已经逃到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了。”
“我不怕浪费时间。”(玛莎)
“正因如此,我才会和老师你说这么多。”(玛莎)
“我知道您试图让我多明白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但是,想打我屁股的话——教训不听话孩子的时间,未免晚了三十年吧?”(玛莎)
“……”
“…………”
肃然。
凛然。
继而…………
漫长的寂静。
又片刻,
“你那个没用的丈夫,恐怕不是死于盗匪吧?”
“您说对了。”(玛莎)
“还有你的父亲……”
“嗯。”(玛莎)
“该不会…………”
“您,”
玛莎的身体微有些发抖。
她伫立在冷风中,
但却、
面向德维玛,惨然微笑:
“都猜对了。”(玛莎)
“……”
“…………”
在寒风中,
老人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他仰头向天,
过片刻、
又片刻,
“其实,从你到这里投奔我的那天起。我就已经猜到了。”
“这件事我本该一生不提。但今天……不是我的错。”
说到这儿,
他重新朝向玛莎,并再次地……睁开双眼。
“和你一样,我需要一个战斗的理由。”
“那——您就当是为了、您口中的那个不争气的男人作战吧。”(玛莎)
“…………我选择为那个孩子而战。”
说到这儿,
德维玛肃然危立,昂首,持剑。
“玛莎。你,是为了她的妹妹作战吗?”
“不…………”(玛莎)
这一刻,
恍惚间,玛莎仿佛看到了时间的回溯。
她微笑着,
她笑着……
……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昔日那个一切尚未毁坏的时刻。
她昂首,拔剑:
“我,是为我自己而战!”(玛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