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索索将奶奶扎好的灯笼一个个点着,又将它们各自安置到了门前、屋后,以及街道正对面的荒废小屋。
“……”
今天,一切安好。
在他看来,那个今天和自己相亲的女孩绝对没有看上自己。
毕竟,对方走的时候虽然打了招呼,却实在不像是对他很看重的样子。在他看来,相比起这个犹犹豫豫、唯唯诺诺的自己,反倒是那个据说是她表哥的男人要与她更相称一些。
“…………”
不过,这样也好。
一方面,他的确没有违背家人的意愿;另一方面,他又的确没有背叛欧丹。对此刻的索索来说,这样的结局已经是最好的了。
……
静静的烛光,将房屋周遭照亮。
看惯了奥尔马奇兰的魔法灯,这令他对自家仍在按老式扎法编的灯笼有些不太习惯。过大的底座承载着一轮宛若新月的薄纸,过分纤细的竹条,也可能在扎灯笼的时候伤到手指——在索索看来,在魔法灯已如此普及的年代,早点儿将这种费力又费时的扎灯笼手艺淘汰掉也挺好。毕竟……
(……)
他又想起了欧丹。
扎最后一个灯笼时,是奶奶叫他把白蜡和燃棉安到里面的。整个下午,她都在埋怨索索的不是,她说都因为他太怂、没有好好挽留,女方家才没能在家里吃一顿饭再走——她一直絮絮叨叨,一会儿会说今天晚上少了一个月亮、比往天黑。灯笼最好能把附近没光的地方都照亮,实在不行咱还能往桩子上绑火把;一会儿又说现在有我给我给家里扎灯笼,等我死了保不准就没人会扎了。还说你伯母和你那个妈都是天生的笨蛋,你以后讨了媳妇,可得把她交给奶奶调教调教,才能将咱们的这个家好好延续下去……
……她还说,等以后索索有了媳妇。她一定要教她扎灯笼的手艺,千万不能让这个传承断掉——绝对。
(……)
索索心里泛着苦味。奶奶说这话的时候,他就在想倘若今年欧丹没死、而是和自己一起回家了,她会怎么做?又会怎样想?她会好好听奶奶的话吗?她会忍着脾气不对老人们发作吗?还有…………
“……”
不。
已经没有什么是值得思虑的了。
假如欧丹还活着,即便嘴上严厉,奶奶也一定会好好对待这个可爱的孙媳吧?
……不过,她兴许的确会强迫欧丹学扎灯笼。
竹篾那么锋利……
索索记得在自己还小,奶奶也想教自己怎么把六根细竹篾掐成一根竹条,再用薄薄的好似一层纸的竹条编扎灯笼时,自己曾把手划出好些个口子——她心疼笨拙的孙子,才没有继续让他学这种“女人的手艺”。
…那么欧丹呢?
她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孩,索索承认。但是,从外表看便能猜出她相当不灵巧。连饭都做不好,只懂得煮肉的她——当真能学会奶奶教的这门手艺吗?
奶奶是过来人,她已经不会在扎灯笼时伤到手了。但是欧丹……
不。
不对。
他提着灯笼,沿着小路凄哀地往前走。
(欧丹已经死了。)
(她已经……)
……
轻轻地,索索将其中一只灯笼放到了路中央。
灯笼中的桔黄色的火苗静静窜动着,它微弱地燃烧着……就好像昭示了,索索与欧丹的那段已经走向终结的情缘。
(……)
我会记住你的。
我会,记住你的……
站在路中央,他将其余的灯笼暂时放在地上。然后,便以哀愁的目光,轻轻注视起了那株微弱的火苗。
“我不敢保证我会为你守贞一生。”
“我不敢保证……”
他的声音,在发抖。
静静地深夜,他那并不坚韧的意志仍在轻轻地颤抖。
“但是,我敢保证。”
“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你。”
“而只要我还爱着你,我……便不会与其它任何女人发生关系,也绝不会与其它任何女人结婚。”
“所以……”
“所以,欧丹…………”
深沉的黑暗,静谧无声。
……
“请,原谅我…………”
***
欧丹不愿再回忆这段时间的经历。
啊——怎么说!总之就是麻烦得要死。
一开始,她本以为凭自己的实力一定能很容易就逃出去。但是,如此信心满满的她,却实在是低估了棺材的掩埋深度与头顶那层土的沉重程度。
用脚踢?根本踢不开!
用拳头锤?根本锤不动!
最后,还是她想了个还算不错的办法——那就是先把棺材挖出一个洞,再将土顺下来、固定、往萨尔玛那边推,然后继续把土顺下来、固定,然后再往萨尔玛那边推……
很好的办法,不是么?
既有恒心又有信心又有办法又有能耐的她,想来是不可能被这种小事难住的!
只要再努力一会儿……
只要……
……再——
努……
……
Game Over
……
……
“?!”
这一轮,她死的莫名其妙。
虽说刚才在往棺材里掏土时,她的确曾有过胸闷气短的感觉——但是,不管怎么说,这都不该直接致人于死地吧?
【欢迎~~!……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该死的神恩的声音,相当欠揍。
欧丹没理她,在对即将迎来的与索索的重逢的渴望驱使下,她再度选择了重生。
“嘎——啊……”
呼吸很局促。
就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脑子也很快便涨得难以忍受。
是没有空气吗?
是尸体产生了毒气吗?
还是说,这棺材还有这土壤的构造本身就不适合她往外爬?
总之……
……
她又坚持了一会儿。
只是,一小会儿……
……
Game Over
“……”
又死了一次。
在某种意义上,这的确是最令人绝望的死局。
已经没必要再挣扎了。
已经没必要再活过来了。
窒息的感觉也好,没法呼吸的感觉也好——她已经,不想再体验那种痛苦了。
(……)
然而,索索……
她只是想再见索索一面而已。
而且,一面不够。她想再多见索索几次,她想去看看索索、也想去和索索做那些两人尚未体验过的事情——这世间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她都想同他一起拥有、也都想与他一起得到。而为了这个——为了这个,以及为了那些让人稍有些难以启齿的想法。她…………
……
她再一次选择了复活。
尽管从没锻炼过憋气,但为了索索,即便在痛苦中死掉再多次,又算得了什么?!
那算得了什么!!
……
……
……
然后。
当第五次复活的时候,她已经感到厌烦了。
再然后。
当第九次复活的时候,她已经感到绝望了。
再再然后……
当第十六次复活的时候,她已经……
已经……
……
“哥!咱们撬到啦!!”
“啊呀,真是太好了。弟弟!”
“哥,那个萨尔玛真的埋在这里面吗?!”
“当然啊弟弟。我都听从前在她家当过佣人的二表哥说了——他说他亲眼看到啦。那个女人的尸体,一定是被女魔头埋在了这附近……”
“但是,你那个二表哥拿了钱也没有跟过来啊!”
“白痴——!二表哥能和咱俩一样吗?人家那可是见多识广。他不像咱们,活着时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死了也总想得到…………来,弟弟!加把劲儿!!”
“好嘞——!!”
“一,二……”
“三!!!”(和声)
嘎吱——
砰!嗡隆隆……
作为防止尸体遭受虫蛀或老鼠挖洞侵害的那层石板裹,已被兄弟俩用力掘开。
这段时间,整个黄金城都在流传梦魇双子出意外身亡的消息。
前阵子,由于一场火灾——那个素来瞧不起男人的女魔头玛莎好像也死了。听人说,当时被抬出来的是她让火烤得焦黑的尸体,V女士看她可怜,便在地面的公共墓园为她拨了片地埋了。倘若不是如此还好,一得知玛莎身死的消息,德维玛疯了、黄金城里其它几个城主似乎也走的走、散的散,该消沉的也好,该狂妄的也好——总之,黄金城如今是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
对现在的黄金城,这对异姓兄弟其实也相当痛心。他们时常会怀念当初女魔三人组还在黄金城的日子…啊,那时的黄金城是多么安稳、多么太平呀!可是,当他俩痛定思痛,并逐渐回想起昔日那个他俩眼中美若天仙的萨尔玛时……
“咱们发达啦,弟弟!”
“是啊,咱们发达啦!哥哥!!”
“对呀!真没想到,咱们这辈子竟然还能X那个萨尔玛……”
“听你那个表哥说,好像萨尔玛她姐姐也在里面喽!”
“啊啊……”(哥哥)
“啊啊……”(弟弟)
“那个姐姐,好像也不错啊。”
“是啊,那个姐姐,似乎也很风骚啊。”
“对呀,弟弟!一看她那副活了好久都得不到满足的老处女的样儿,就知道这妞肯定骚!”
“是啊,说不准,她直到现在还都是个雏呢!”
“我说弟弟……”
“怎么啦哥哥?”
“要是里面真有她。咱们就在X萨尔玛的顺便也把她X了吧?”
“好主意啊哥哥!!”
“你也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弟弟。依我看,等会儿我来X萨尔玛,至于那个欧丹就交给你……”
“不不不哥哥。你可是我的好哥哥啊!哥哥配姐姐,弟弟配妹妹这才像话嘛!”
“唉!!哥哥我可是在照顾你呀弟弟!虽说那个欧丹比起萨尔玛是差了点儿,可她好歹也像个雏啊!至于萨尔玛这种人尽可夫,说不准浑身是病的****——还是让哥哥我独自承受为好!嗯……独自承受为好!!”
……
……
他们俩就这样一边贫嘴,一边继续向下深挖。
他们挖着……
挖着……
…
最后,他俩终于挖到了欧丹。顺手夺过铁锹的她,直接将这两个好色不顾命的王八一锹一个送上了西天。
“咔,咳!!呕……”
爬出来了。
……终于,活过来了。
终于从那不断刨土、憋死;刨土、憋死;刨土、再憋死的死循环中逃出来了!!
她爬出了土坑。
逃上了地面,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该死……”
她喜极而泣。
“该死!妈的…真******,该死…………”
最内层的,是样式并不普通的棺材。
第二层是用混凝土浇筑的一片并不算太厚的熔铸过铁筋的外壳。
最外面,甚至还有一层石板拼接的外裹。
“去你妈的!”
这不可能是玛莎做的。
她知道,玛莎既不可能如此细心,也绝非这么擅长搞无聊事的闲人。
那层外裹,大概是为了防范虫蛀蛇洞吧?
那层混凝土外壳,大概是为了防范最外面那层不够保险吧?
“……”
三层防护。
每一道防护中,都夯实了许多用来互相分隔的泥土。
这真是万无一失的措施。
这真是超级细心的体贴!!
这******,可真是……
……
索索。
会做这种无聊事的,只能是索索。
“……”
事情到了这一步,欧丹甚至有点儿怀疑索索是害怕自己会突然活过来找他索命,才故意将坟墓盖得这么严密的。
(……)
当然,她也知道这绝不可能。
但!是!!
但是,这小王八蛋做的这事儿,也实在是太******奇葩了!!
多亏这两个盗尸贼!!
多亏了这两个,想趁着黄金城混乱的时当偷走萨尔玛尸体为所欲为,再“顺便”X一X自己的王八羔子小贼!!!
妈的。
真******个巴子了!!
欧丹简直快气疯了……
不行。
她是真的快气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