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自然科学自然物语丛书: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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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鸟类趣谈录(1)

A Bird Medley

爱鸟的人,即使到了陌生的地方,只要听见鸟儿的鸣啭,就不会再感到孤独。鸟歌让人倍感亲切,让人想起童年的情景,怀念故乡的山冈、草地、树林。每年春天,候鸟从南方成群结队归来,点缀在田野上,用自己的歌声愉悦人们的心灵:轻巧活泼的知更鸟,漫天而来的旅鸽……而每年冬天,也有些鸟儿并不迁徙,尽管艰难度日,但它们却不畏严寒,勇敢地面对凛冽的寒冬:出没于树林中的啄木鸟,在封冻的河面上展开迅疾翅膀飞翔的雪鹀……

知更鸟时时偷吃我种植的樱桃

没有跟鸟儿交上朋友的人,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美妙的东西。尤其是对于一个居住在乡间的人来说,他对自己的故乡有强烈的依恋,转变了观察观念,与鸟儿熟识起来,形成了一种宝贵的亲密关系。我唯有一次理解了英国历史学家、散文学家托马斯·卡莱尔(Thomas Carlyle,1795-1881)的深刻含义,我记得他把这个主题叙述得非常恰当,他叙述自己早年被派到一个遥远的镇子上去办事,这件差事让他烦恼不安。归程上,孤独而沮丧的他突然听见了云雀在他四面八方歌唱,那些可爱的小精灵翱翔着,歌唱着,就像在他父亲的土地上那样歌唱,这给了他莫大慰藉,让他的精神令人惊讶地振作了起来。

大多数爱鸟者,无疑都能从自己的生活中追忆到相似的经历。对于我,只有鸟儿使我能习惯新的地方。例如,我到乡间去,住进我的乡间住宅,让自己深植于陌生的土地上;我不认识别人,别人也不认识我;道路、田野、山冈、溪流、树林,都完全陌生,我渴望拜访这些自然地形,可是它们却不熟悉我的脚步,对我的那种渴念的凝视并没有什么回报。但是在那里的每一片土地上,都有我熟悉已久的鸟儿,以前就熟悉的鸟儿,我在青少年时期就熟悉了的鸟儿——知更鸟(robin)、雀鹀、燕子、刺歌雀(bobolink)、乌鸦、鹰、金翅啄木鸟、草地鹨(meadow lark),我以前就认识所有这些鸟儿,它们准备好给古老的联想赋予新的意义,并使之永恒。在我的房子还没有建造之前,它们的房子就建成了;在我还没有完全扎根之前,它们就彻底扎根了。我还不知道我的苹果树上结出哪种苹果,然而就在那棵苹果树上的一根腐朽粗枝的空洞中,蓝鸫正在筑巢。而更远处,在那边那根枝条上,棕顶雀鹀(social sparrow)忙忙碌碌,衔来毛发和稻草筑巢。知更鸟则时时偷嘴,品尝了我种植的樱桃的味道。这么多年来,雪松太平鸟(cedar bird)熟悉这个地方的每棵大金钟柏(red cedar)。当我的房子周围布满脚手架,东菲比霸鹟(phoebe-bird)就在屋檐下面的一块突出石头上构筑了自己的巢穴,那巢穴覆满青苔,精致无比。一只知更鸟把泥巴和干草堆满墙上的一个凹处;烟囱燕(chimney swallow)在烟囱里进进出出;一对莺鹪鹩(house wrens)干脆就在我家里,住在门上的一个舒适空洞里面;更有甚者,在4月的一场暴风雪里,一些隐夜鸫(hermit thrush)飞进我那尚未完成的卧室里来躲避风雪。实际上,在我彻底认识这些朋友之前,我就已经置身于它们中间了。这个地方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新,它已经老了;鸟儿们还勾起了我对好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的美好回忆。

在鸟儿永远相同的这一事实中,有某些几乎可悲的东西。你老了,你的朋友死了,或者移居到远方的土地上,一件件事情不断发生,一切都变了。然而在你的花园或果园中,还有你少年时代的鸟儿,还有那同样的调子,同样的鸣啭,它们徘徊不去,实际上,这些完全相同的鸟儿,把自己的青春永远捐赠给了你。很久以前,燕子就在你父亲的谷仓屋檐下面筑巢,那时你还无法摸到它们的巢穴,如今它们就在你自己的谷仓屋檐下面尖叫、啁啾。你在很多年前就多么欢乐地追逐过莺和生活在林中的胆怯的鸟,如今你又把它们的名字教给某个可爱的少年,他偶尔躺在自己故乡的山冈上睡觉。时间没有在这些鸟儿身上留下烙印,当你到外面的陌生树林中散步,它们就在那里,带着不断更新的永远的欢乐青春嘲笑你:金翅啄木鸟的鸣叫,鹌鹑的啸声,草地鹨的强烈刺耳的调子,松鸡鼓翅发出的嗡嗡声,这些声音多么忽视岁月的流逝,把世界那种年轻、生活都是假日和浪漫传奇的春季旋律传递到你的耳朵!

在感情紧张、激情澎湃得不同寻常的时候,仅仅是一只鸟儿的音调或歌声就可以深深地陷入你的记忆,叙述你的悲伤或欢乐,你同它们密不可分!我再度听见黄鹂的歌声时,还能避免一次次被那婉转的调子渗透吗?对于我,那歌声能不同于唱给死者的挽歌吗?日复一日,周复一周,这只鸟儿都栖息在我门边的一棵桑树上发出鸣啭的颤音,同时悲伤犹如柩衣一般黯淡了我的日子。这个歌手的歌声如此高昂持久,它的音调逗弄着我那兴奋而又烦恼的耳朵。

倾听远方松树上的鸣鸟,

在高高的树上唱歌!

哦,听到了你,旅行者!

它对我歌唱什么?

如果上帝没用像我那样的

悲伤来敏锐你的耳朵,

你就能从那种精美中让它那

沉甸甸的故事显得神圣。

哈德逊河流域,鸟儿的自然大道

某些自然主义者认为,鸟儿从来不通过那种被称为自然死亡的方式死去,却通过某种谋杀性的和意外的方式死去,然而我发现了雀鹀和绿鹃(vireo)在田野上和树林中死去,或奄奄一息,并没有留下任何发生过暴力的证据。我还记得,在我童年时曾经有一只红雀(redbird)精疲力竭地坠落到院落中,那个少女把它带进来,那鸟儿的亮丽的深红色影子给我留下的印象,可以说至今不可磨灭。我们不了解鸟儿是否像家禽那样容易感染瘟疫和疾病,但有一天,我看见一只棕顶雀鹀因为某种失常的古怪行为而完全残废了,它的失常暗示着一种有时侵袭家禽的疾病:这可怜的鸟儿非常不幸,它的一只眼睛几乎被那种看上去犹如瘰疬的伤痛给弄瞎了,在它的一只翅膀最后的那个关节上,长出了一个肿胀的或真菌状的增生物,使得这只鸟儿彻底残废了。在另一个场合,我拾起了一只看起来良好的鸟儿,但是它在飞翔时却无法保持重心,重重坠落到了地面上。

我们很难见到死去的鸟类和动物,原因之一就是它们在濒临死亡时,它们的本能常常提示它们必须爬到某个洞里或某种遮蔽物下面去,它们认为,在那里能让自己免于沦为它们天敌的猎物。令人怀疑的是,如果任何像鸽子或松鸡那样的猎鸟,始终是死于老年,或者是像刺歌雀或那“活百岁”的乌鸦那样的半捕鸟,然而死亡能以其他什么形式来制服蜂鸟或雨燕(swift)和家燕(barn swallow)呢?这样的鸟才是真正的空中之鸟;在它们迁徙期间,偶尔可能会迷失在海上,可是据我迄今所知,它们逃脱了其他形式的捕猎。

我发现,哈德逊河(the Hudson)流域为鸟儿形成了一条宽阔的自然大道,这种情况无疑就像康涅狄格河、萨斯奎哈纳河、特拉华河以及其他所有南北流向的巨大水道一样。鸟儿喜欢舒适的旅行方式,在这些河谷中,它们找到了一条已经为自己渐次变化的道路。整个季节里,它们在这种地方的数量远比它们在更遥远的岛屿上要丰富得多。早春时,每当看见一群群飞向我们的知更鸟,就令人非常愉快。美国超验主义作家、诗人爱默生(Emerson,1803-1882)在他的一首诗里说到:

四月的鸟,

身披蓝色外衣,在面前的树木之间飞翔……

然而在4月陪伴着我的鸟是知更鸟,它们轻巧活泼,啁啾着悠扬的音乐,点缀在每一片田野上,嬉戏在每一片小树丛中。在这个季节里,知更鸟的数量很容易达到顶峰,就像一两个月之后刺歌雀将遍布大地一样。4月的色调是红色和棕色——新的田垄和无叶的树木,而这些色调都是4月的主要鸟类呈现出来的。

我站在餐厅窗口观望,或曾经观望那平坦的牧草场就那样一望无际地连绵延伸着,我所希望看见的美丽春天就是这片田野,遍布着知更鸟,它们要么把红色胸脯转向晨曦,要么在一块块留连不去的积雪背景上,让自己的活泼形态显出鲜明轮廓。有好几周,我每天早晨都要给那些知更鸟喂食;但我从未查明它们自己的早餐食物是些什么。

叶片长出之后,更为欢快的色彩流行了起来,知更鸟便退居二线了,飞到老苹果树上去忙碌自己的家庭事务了。要不然它更喜欢樱桃树,一对知更鸟在一棵樱桃树上用泥巴和枯草构筑了它们的家庭圣坛,我经常看见它们在樱桃树上来来往往。累累樱桃结出的时节里,雄鸟担当起了从自己的树上赶走所有其他入侵的知更鸟的职责。白天,在樱桃树枝上,每时每刻都展现出了活跃的撕打场面。天真的来访者几乎还没有歇落下来,那嫉妒的雄鸟便飞临到它身上;然而,当它从一边向入侵者发起进攻时,第二只入侵者便会从另一边趁虚而入。尽管如此,雄鸟都尽职尽责,想方设法守护自己的樱桃,可是它自己很少有时间去享用这种果实,因此我们完全可以同它分享。

大群旅鸽飞来,布满了天空,覆盖了市镇

我经常看见知更鸟谈情说爱,也总是因为雌鸟全然的冷淡和漠视而感到惊讶和愉快。我相信,每种鸟的雌鸟都有共同之处——它们绝对没有卖弄风骚,或者摆出任何架子和玩弄任何诡计。在大多数情况中,造物主把歌声和羽衣赋予给了雄鸟,所有修饰和行动都是由雄鸟来完成的。

我一看到旅鸽(passenger pigeon)就总是心情舒畅。我看见这些鸟儿形成的云掠过天空时,感到非常愉快,其他场面几乎都不及这种场面壮观;它们在春天树林中的歌声和鸣啭令我的耳朵十分愉悦,其他声音几乎都不及这种声音悦耳。它们大群大群飞来,布满了天空,覆盖了市镇,让孤寂的地方变得像过节一样热闹、欢乐。光秃的树林突然变得蔚蓝,好像有无数丝带和头巾在翻飞,变得响亮起来,犹如儿童的嗓音。这些鸟儿总是不期而至,我们知道,4月将带来知更鸟,5月将带来刺歌雀,可是我们不知道4月和5月还是任何其他月份将带来旅鸽。有时我好几年也几乎看不见一群旅鸽,然后在某个3月或4月,它们突然出现在南方或西南方的地平线上,倾涌而来,一连好几天都活跃在这片土地上。

这个鸟类种族似乎都由大群大群的鸽子聚集而成。有时,我确实认为美国只有这样一大群鸽子,它们就像一支庞大的军队,以小队、中队、大队的形式迁移。每隔几年,我们就看见它们的侦察和觅食小队的群体更加壮大了,但实际上,我们极少目击到整个迁移的庞大部落,有时我们听说它们在弗吉尼亚州,或者在肯塔基州和田纳西州;有时在俄亥俄州或宾夕法尼亚州;有时在纽约州;有时又在加拿大或密执安州或密苏里州。那些捕杀它们的人类鲨鱼一直追击它们的踪影,这些家伙似乎锲而不舍,从一个地点追踪到另一个地点,从一个州追踪到另一个州。

一年前,也就是去年4月的在两三天里,鸽子们沿着哈德逊河来来往往,它们要么以长长的弓形线飞翔,要么以大片的密集阵形飞翔,像冲击波一般飞越天空。这还不是鸽子们的整个军队,但我认为这至少是它的一个军团,自童年起,我就从未见过鸽子这样的规模飞翔。我走到房顶上,以便更好地观察这些羽族的队列,这种情形发生的那一天,似乎很难让人忘怀,也颇富诗意。(这次飞翔,后来被证明是鸽子在哈德逊流域的最后一次飞翔。到现在的1895年,整个旅鸽部族几乎已经被那些为了食物而大肆捕猎的猎人斩尽杀绝了,残存下来的极少数鸽子,也仅仅只能以小群的形式散布在美国北方各州)。

当我观看鸽子之际,一群大雁(wild geese)飞过,耙地似的凌空飞向北方。大雁发出一种和谐声音,这种声音比鸽子还要深沉,它们的命运仿佛被注定了一般,在水平线上径直飞向自己的目的地。我无法述说这些迁徙的鸟儿,尤其是大雁,在我内心中唤醒了什么样的激情。在一个季节里,人们很少看见超过一群或两群的大雁,而这是春天多么鲜明的标记啊!巨大群体在迁移,就像得胜的军队在通过。春天不再是一寸一寸地缓慢到来,大雁的一次飞翔就把春天的标记插到了这片土地上。我渴望跟随它们那样飞翔,我的内心中,有某种多么野性而惯于迁徙的东西总是用羽毛装饰着自己,又如此之快地跟随鸟儿的飞翔!

转向北方,发出沙哑的鸣叫,

穿过天空的一片片偏远土地,

每一夜歇落下来

在传奇般的新风景里,

在人类陌生的孤独湖畔

暗中喂养喧哗的种族。

与这些景色相伴而居,提醒我观看春天来临,春天不仅是在大雁的大翅膀上、在鸽子和其他鸟儿的小翅膀上来临,也在众多微妙而间接的预兆和媒介物中来临,这也是对于生活在乡间的一部分补偿吧。我也十分欣赏那可能会被称为春天的负面——那些黑暗的、潮湿的、溶解性的日子,到处都是黄色泥淖和水,然而谁能长时间呆在户内?潮湿是柔和的,对于嗅觉、面庞和手,很容易让人感到满意、舒适,而且,这几个月来第一次有了泥土的清新气味。空气充满第一批鸟儿的鸣叫和音调。家禽拒绝已经习惯的食物,因此离开家禽棚,到远处漂泊漫步,它们拾起的东西是冬天留下的,还是春天扔掉的?是什么让我如此长久地伫立在院落中或田野上?除冰雪之外,某种东西也融化了,随着春天的洪水流走。

雄蓝鸫频频向入侵的雪松太平鸟示威

小雀鹀和紫朱雀(purple finches)多么守时地宣告春天来临,于是人们便疑惑它们并没看过年历就准确地了解某些季节,因为户外确实还没有春天的迹象。然而,还在融化的积雪中时,它们便开始欢快地歌唱,仿佛它们得知了明天是3月的第一天。大约在同时,我注意到地窖中的马铃薯显露出了发芽的迹象——它们也如此迅速地发现了春天临近的时间。春天从两条路线而来——空中和地面,通常是通过地面先来到这里,春天暗中破坏那貌似强大的冬天,我很久以前就知道树木要通过外表发出芽来,人们会期盼它们发芽。就在积雪从地面上消失的时候,霜也从地面上消失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