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香楼出来,我们在不远处一间酒楼坐下,要了一壶茶。
我说,众师兄弟之中,轻功之高,除了大师兄就是你,别说这些朝廷捕快,就是江湖中的高手,要想抓你也非容易之事,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四师兄道,这不是有你吗?听说你在金陵城混的不错,都横着走道了,我这才放心让他们抓的。否则,别说是他们,就是武林盟主来了,想要抓我也没那么容易。
我没好气道,横着走的,那是螃蟹。
六师兄道,小师弟别听四师兄胡说,我今儿分明看到,他点的那个姑娘进去时,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有皮鞭、铐镣的。
四师兄被六师兄揭穿,骂道,老六,人艰不拆,这么说有点没有意思了。
六师兄也不甘示弱,两人吵了起来。这两个师兄,向来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动不动就吵架,对此我也习以为常,过了片刻,伙计端上来酒菜,两人收了神通,开始吃将起来。
我问,师父和其他几个师兄呢?也都到金陵了?
六师兄道,我们是先到的,大师兄和师父约莫还有段时间。这次盗门之争,师父十分重视,派我跟四师兄来打头阵。听三师兄说,师父与李青衣,有意结束两门对峙,可能要两派合流。
我说这是好事啊。
六师兄接着道,本来,盗圣门与盗仙门同气连枝,都是祖师爷何道子的传人,师父和师叔原先感情也是极好,若非因为流花河之事,两人也有可能成为一对眷侣……
我问,李青衣是女的?
六师兄道,你以为呢?
一直以来,我只听说过菊花老祖李青衣之事,却从来没有人告诉我,李青衣却是一个女人,而且还与师父西门吹灯差点走到了一块。难怪西门吹灯每次提到盗仙门,都痛骂半天,当盗仙门遇到麻烦时,却又出手相帮。若非西门吹灯,朝廷打压盗仙那些年,恐怕盗仙门早已关门大吉了。
我又问,那他们为何要分手?流花河之事,又是什么?
六师兄看了看我,又瞧了四师兄一眼,四师兄道,你少说两句。
六师兄干咳两声,喝酒,喝酒!
三人饮了片刻,长叙久别之情。
这一次盗圣门与盗仙门技能比武,两门弟子来金陵各显神通,而最主要的目标,便是号称三大圣物之一的天绝舍利。
三大圣物之中,********在京城惊神阵之中,没有人能打它的主意。
聚魂棺在东海,西门吹灯和大师兄寻而不得。
如今两派之争,又以天绝舍利为赌注。此物本是大空寺镇寺之宝,去年忽然被人偷走。大空寺怀疑是通善寺所为,还派人前来索要,后来通善寺念慈大师请了若干佛门高手来助阵,又在通善寺下埋了炸药,作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大空寺才没有硬来。
我还曾经怀疑过,有没有可能是西门吹灯或李青衣作的手脚。
我问道,天绝舍利难道真在通善寺?
四师兄道,在不在通善寺我不知道,然而可以肯定就在金陵。盗仙门李师叔擅与望气,她曾起过一卦,这天绝舍利在这里是错不了的。
我本来想将两位师兄安排在南江湖司,可他们与第一师兄和五师兄一样,对衙门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于是只得让江南给二人找了一家客栈让他们住下,还特意叮嘱二人,别乱出手。
刚一出门,张幼谦派刘三斤来找我,邀我参加下午的龙舟赛。
我应成下来,便回乌衣巷喊谢君衍一起。
李婶儿道,少奶奶回来后,说身体乏的厉害,便回房休息了。
我去看谢君衍,只见她已熟睡过去,我帮她攘好被子,退了出来。
李婶儿说,最近一段时间,我见少奶奶睡得少,饭也不怎么吃,不会是害喜了吧?
我说害个大头鬼。
这一点我也发现了,心说等大师兄到金陵,让她给瞧瞧脉象。要知道,大师兄入门之前,也曾是神医薛家庄的传人,水平可不是薛神医那种江湖骗子能比的。
来到秦淮河,沿河两岸人山人海,有挑花的,有卖糕点的,还有卖大力丸、狗皮膏药的。
由于上午新雨,天气并不炎热,所以今日游人甚多,还有若干顽劣童子,穿插其中,整蛊搞怪,或打翻了包子铺的幌子,或弄坏盲人算卦的八卦图,被那盲人拿着竹竿追出去三四里。
一番普天同庆,好不热闹。
张大少爷当然不会与民同乐,他包下来沿河的一处酒楼。与之同屋的,多是当地的一些商贾士绅,大多数我并不认识。张幼谦骨子里还是有商人禀赋的,时时刻刻不忘赚钱,所以结交的朋友圈又颇多,这一点,我不如他。
龙舟赛是民间自发组织的,张幼谦爱热闹,又不差钱,便花了八百两银子赞助了一支龙舟队,冠名为八卦周刊号,顺便给《八卦周刊》作了宣传。这些商贾士绅见我到来,却多不认得我,只到是被邀来一并观看龙舟赛的。张幼谦知我不愿意跟他们打交道,也没有跟众人介绍我。我坐在靠窗的一个角落饮茶,顺便听众人聊天。
听了片刻,才知原来这些人都是前不久在生丝霸盘中被赵、王、谢三家坑苦了的中小户商贩。
这些生丝商户,多半是中小型的商户,每年成交量也不过万斤左右,其中还有部分是在外面使了钱的,前不久三家降价抛售生丝,导致生丝价格下降,导致市场恐慌,尤其是那些放利钱的,唯恐收不回本,便上门催收,导致这些商户贱价卖出,亏的血本无归。
一人道,今年市面上八成生丝都在三家手中,价格已到了七两银子,三月前,我跟南洋蛮子签了一万斤的单子,如今就要交割了,张大人,张老板,您可得给小人做主啊。
此人是金陵城内一个生丝贩子,姓苟,名不刚。上午严监生那一出,便是他给出的条件。
张幼谦奇道,苟掌柜,既然是三月前的单子,那前不久六百文一斤时,你为何不入手?
苟不刚道,我何尝不想?可那几日,我家中妻儿被人威胁,若我抢购生丝,就要身首异处。这一定是三大户干的,我去官府报案,人家却以经济纠纷不受理,让我们找江湖司,这比强盗还要绝啊!
我心中暗忖,前不久王谢赵三家霸盘,恐怕靠的不仅仅是银钱,还有一些江湖手段,只是做得比较隐秘,难以察觉罢了。这些商贾士绅,别看平日里衣着光鲜,骑着宝马,却喂不起上等草料,如今也是驴屎蛋上挂霜,外面光亮而已。
张幼谦道,钦差大人马上就要来金陵了,你们可以去找钦差告状啊!
苟掌柜道,怎么告?自古官商勾结,恐怕那钦差没进城,就被他们收买了。
我冷笑,这人只顾说话,却忘了自己也是商人。
这些商贾,唯利是图,看着虽然可怜,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可对待起那些种桑养蚕的农户,更是盘剥的要命,一点情面也不留。这也不怪他们,无奸不商,这些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
王谢赵三家关系千丝万缕,而且赚钱的手段也颇多,根本没有必要做这个生丝霸盘。可是冯零感一死,三家却抱成了一团,作了霸盘,恐怕针对的对象只有一个即将到来的钦差大人。
这个屋子里的商户,三大家根本没瞧在眼中,只是无端莫名成了牺牲品。
钦差大人奉旨督查丝绸,丝绸生产需要生丝,只有控制了城内的生丝,才有资本与他谈判。众人议论纷纷,张幼谦平息众人道,我这里有两条路,不知你们选择哪个。
众人都被三大家逼得快要发疯了,一听还有两个办法,连忙洗耳恭听。
张幼谦道,第一条路,三大家不是要打价格战嘛,那大家就抱团起来,跟他们正面刚一波。不过,这就要看大家能承受多少损失了。
其实这一条路肯定行不通,这是有他们的秉性决定的。赚钱可多可少,但是赔钱,谁赔多?谁赔少?这一点,他们内部意见就不会同意。
果然,苟掌柜道,大家的钱都是辛苦赚来的,他们指头都比我们大腿粗,我们凭什么跟他刚?我,不刚!
张幼谦笑了笑,又道,那就第二条路,钦差大人就要到金陵了,若有机会,我会向他引荐你们的。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必要的出血,也是有的。众人连问,出多少?
张幼谦一摆手,我怎么知道?
众人开始议论起来,无外乎就是你赚的多,多出点,或者是我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还是你多出点吧。
苟不刚忽然道,我想到了个人!
众人忙问,谁?
苟不刚道,严监生那个暴发户不是想一直进咱们圈子嘛,他贩卖盐引,那是日进斗金的生意,到时候让他出点血,我们把他弄进来,不就完美了吗?
众人连忙竖起拇指,高!实在是高!
我心中鄙夷,一群乌合之众。
众人轻松了许多,在酒楼吃茶起来。
张幼谦来到窗外露台,道,这些人真不是省油的灯啊!
我问,你怎么关心起这个来了?
张幼谦道,首先,我是一个商人。我虽然弄下了《八卦周刊》,但在金陵始终是小打小闹,要真想在这里混起来,那三大家必须要打压,而这次生丝霸盘,也是他们给自己挖了坟墓。
此话怎讲?
张幼谦道,张百万说过,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
我说,如今王家也有几个在朝廷中为官的。
张幼谦说,那能敌得过圣意嘛?跟皇帝饭碗抢食儿,那还不是必死?皇帝既然往江南派了钦差大臣,若换做我们张家,早就乖乖的将这部分产业拱手送出,也许还能留下脑袋吃饭。
我心中同感,怪就怪,这些年有冯零感庇护,他们赚银子赚的太容易了,而且把这块肥肉当成理所当然了。无论是小商小贩,还是三大家族,都拧不过“贪欲”这两个字啊。
倒是张家,常年在京城做生意,更了解官场规则,张幼谦能审时度势,兴许能改变金陵城格局。
咚隆,咚隆!
鼓声起,龙舟赛即将开始,张幼谦道,我跟你赌十两银子,这次龙舟赛,我们八卦周刊号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