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宁夏文学精品丛书·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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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母校情思

张光全

久违了,我日夜思念的母校———宁夏大学。游子归来,既是展望你的新容貌,也是重温旧梦。

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但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却如昨天。伫立在教学楼边我仿佛又坐在教室里聆听诸位老师的谆谆教诲———吴教授来上形式逻辑课了。他个头不高,身材微胖,精神奕奕。在讲台上一边来回踱着步子,一边进行着严密的逻辑推理:“许多年来,人们看到的天鹅都是白色,人们从来没有看到过其他颜色的天鹅,也就是说没有遇到与之相矛盾的情况,所以‘所有的天鹅都是白色的’,这种概括方法便是简单枚举归纳法。鱼都用鳃呼吸,鸟都会飞,血都是红的等等,都是通过简单枚举归纳法得出来的结论。”吴教授宏亮的声音在阶梯教室中回荡,每个角落都能听得到。他思维敏捷,知识渊博,讲课深入浅出,例子信手拈来,幽默,诙谐中往往含有深邃的哲理,时时撩起大家的听课兴趣。他说,有一个人夸耀自己文章写得好,没有直说,是这样表述的:“天下文章数三江,三江文章数吾乡,吾乡文章数吾弟,吾弟请吾改文章。”话音刚落,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轻松的笑声。

李教授给我们教古代文学。他讲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感情丰富。分析作品时,常随着作品情调的起伏亦喜亦悲,有时带一点简单的手势。讲《陌上桑》的“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时,一边语言描绘,一边作提篮状,生动传神,给人印象深刻。

刘教授讲古汉语,阐述问题言简意赅,干净利落,也常常不乏诙谐有趣的例子。在讲发音和口形的关系时,说了这样一个笑话:有姑嫂俩,嫂嫂的牙齿黑,姑子的牙齿白。嫂嫂怕人家看见她的黑牙齿,小姑怕人家看不见她的白牙齿。有一天出外,有人问嫂嫂:“你姓什么?”她鼓着嘴巴回答:“姓胡。”又问:“你喜欢什么?”她答:“打鼓。”再问:“家里有什么人?”“家姑。”那人又问小姑:“你姓什么?”小姑张大了嘴唇回答:“姓陈。”又问:“什么名字?”她答:“亚银。”再问:“家住哪里?”“肇庆。”还有讲外国文学的俞教授、郭教授,讲现代汉语的高教授,讲文艺理论的李教授等,他们学识渊博,授课精辟、生动等情景,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时,我们这些初涉知识瀚海的学子,真有些“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之感,是这些教授、先生如同载体的船,推进的桨,引渡我们前往真理的彼岸,二十年过去了,意识深层的记忆反而更清楚了。

蓦然,瞥见一栋被风雨阳光经年剥蚀得容颜苍老的暗红色拐角楼,那是最早的教工宿舍楼。其中有一居室四年中不知迭印了我多少脚印。这里是我们班主任俞教授的住地,他当时给我们教外国文学。我在班内担任了一个无品芝麻官———班长,去老师房内也就勤。俞教授和蔼,慈祥,杨师母热情、周到。俞老师很关心学生的思想品德,耐心细致地做思想工作,但并不僵化。同学们思想活跃,学习风气浓。隔一段时间,俞老师就召集班干部在他房内开会,商讨班内工作。有一次散会晚,错过开饭时间,他立即提议让大家在他家里包饺子吃。于是我们剁馅的、和面的、擀饺子皮的,都热热闹闹地干了起来。大家一边做着,一边热烈地争论对《哈姆雷特》《红与黑》《欧根·奥涅金》等作品中主人公形象的看法。话题有时也滑向人生、家庭等问题。俞老师笑着问我:“广泉,像你这样老实,一见姑娘就脸红,啥时候丘比特的神箭能射中你?”一句话打翻了我心中的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为人忠厚,不善交际,加上那时家庭出身也是寻求配偶的砝码。我的出身又不好,终身大事的确一度很伤脑筋。几十年过去了,在别人家吃饺子也有许多次,唯独此次最难忘。

我的意识在继续流动,我们中文系****届这个精神生活丰富、个性独特鲜明的班集体在记忆中复苏了。首先映出表象的是我们的“老夫子”培军。他宽宽的额头,高高的个子,说话节奏很快,但思路清晰,逻辑性很强。“老夫子”勤奋好学,每天除了吃饭,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他课桌上的书堆里。艰涩难懂的《文心雕龙》,他竟有那么大兴趣和毅力一篇一篇攻读。即使是暑天,他也坐得住,读得专心。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老夫子”一心一意“泡”在书里,他的饮食穿着也就马虎得可以。四年后,他已有相当扎实的古典文学基础,后来成为宁夏考出去的第一个博士研究生。

还有一位“盂夫子”(姓孟),虽然称“夫子”,但攻取的目标是西方文学。从古希腊神话到俄罗斯文学,从浪漫主义到现实主义,他比蜜蜂还辛勤地进行研究。我们早上起床,他的床位是空的,夜里十一二点我们睡觉时,他的床位还是空的。即使是节假****也找个鲜为人知的僻静处,“躲进小楼成一统”,在书里寻找乐趣,俯仰拾趣,采集多了,自然要酿蜜。从二年级开始,他的作品就一篇接一篇在省级文学刊物上发表了。令人长思惋叹的是他在宁南山区工作期间,下乡路上不幸遇车祸身亡。否则,他生命的琴键绝不会沉默的。

还有一位“小W”,他是我们这个集体里年龄最小的一位。那时,我睡双层床下铺,他睡上铺。小W有诗人气质,爱吟散文诗,爱发警句,经常妙语连珠,赠给我的一张贺年片至今还在,上面写着:“拥有青春的、含苞待放的灵魂,实在是一种无限的幸福。”咀嚼回味,故友历历如在眼前。我俩中间还有一段小小的插曲。大学三年级时,我默默爱上了一个姑娘,当然是单相思。她长得不算太漂亮,但也受看,单纯、正直,善良、朴实。每周学校放两次电影,我总主动给她带凳子,先去占个好位置,借此献点小殷勤。有几次,未等我去拿,我的“上铺”已代劳了。我心里老大不舒服。“你胡掺和什么?莫非你也有什么念头了?”爱情是自私的,有一度我简直不想理他了。谁知没多久,突然得知她已与别人真诚相爱了。我心中的鸟儿———也许还是他心中的鸟儿飞了。从此,我和小W和好如初。当时他有无那个意思,至今还是一个谜,我一直未好意思问。小W如今已成老W了,潜心研究鲁迅。已有两本关于鲁迅研究的书问世。他是我的学友中一个比我有出息的人。

我们这个集体中,还有的在戏剧研究上颇有建树,有的已成为特级教师,有的已成为“县太爷”,也有的在山区、在极其平凡的岗位上,默默地有滋有味地走着自己的生命历程。

宁夏大学,我的母校,三十多年的“裂变”中,你为宁夏的前进释放了那么多能量。你还记得我这个“原子”吗?

(选自《脚印》,获宁夏第五届文艺评奖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