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的烟袋杆,是用一种叫“老鸹眼子”的木头做的,这种木头是一种生长在山沟里的灌木,生长缓慢,但木制坚硬,要想做成烟袋杆,要找个至少生长十五年以上的老鸹眼子木,因为至少需要十几年,它才能长成大拇指粗细,选一段直溜的,去皮,放在仓房的房檐下至少一年来阴干,然后再放在淘米水里泡至少七天七夜,让它吸满淘米水,然后再拿出来,继续在房檐下至少一年,重新阴干。这样,两年后,才能把它拿出来,用细长的钢锥子一点点的钻掉中间的木芯,这样就变成了一根中空的木管,然后再用刀削掉老鸹眼子上的木节,再用木锉一点点把它挫的光滑,在两端分别拧上黄铜的烟袋嘴和烟袋锅,便做成了一个旱烟袋。老鸹眼子木有个特点,那就是木质颜色发红,使用的时间越长,红色越重。
而我奶奶这根烟袋杆,是我的太姥姥传给她的,跟在奶奶身边几十年了,木头早已光滑发亮,大枣一般的红。这烟袋杆一插进赵村长的嘴里,赵村长立刻正看眼睛,叼着烟袋杆,鼓起腮帮子使劲的呼吸,烟袋杆中间的孔不是太粗,随着赵村长的呼吸发出嘶嘶的声音。
围观的人们都看傻了,我奶奶对赵村长的老伴儿说,
“大嫂子啊,我昨天不是嘱咐你,这根烟袋杆要随时准备好,我大哥一犯病,就赶紧把一头塞进他嘴里么,这多悬啊,要不是刘振纲在,嘴对嘴的给吹气儿,估计人早憋死了……”
张会计皱着眉头,问我奶奶,
“老赵,这是咋回事儿啊,招惹的是哪路神仙啊,怎么还喘不上来气儿呢……”
“他是招惹了水里的淹死鬼,人家要抓他当替身,不然不能投胎,可这水鬼死的冤,怨气重,这才大白天也能出来折腾人,这不,他这是在往我大哥的脸上泼水,让他喘不上来气儿,想淹死他……”
大家伙一听说大白天的就有鬼,并且还就在这村部里,往赵村长的脸上泼水,不禁吓的纷纷往后退,可越是害怕,却越好奇,站得远远的向这边张望,当然他们看不见那些东西。
“那……那可咋整啊……”赵村长的老伴儿颤抖着问道。
“暂时没事儿了,我给他叼着烟袋杆儿,让他先喘喘气儿……”我奶奶说道。
……
大家伙正盯着赵村长又害怕又好奇,我在隔壁的小分队的办公室里听见了我奶奶说话的声音,便从人群的缝隙了钻了进来,来到我奶奶的身边。我拉着我奶奶的衣襟,踮起脚看了看桌子上躺着的使劲呼吸着的赵村长,嘿嘿的笑了……
这一笑把大家伙都笑愣了,我奶奶伸手把我抱起来,问我道,
“孩子,你看到啥了,笑什么呢……”
我伸手指了指躺在桌子上的赵村长说道,
“真好玩,你看着我舅爷,脸上都是水,还吹泡泡呢,多好玩……”
这句话一出口,围观的人们又吓了一跳,因为我的这句话,证实了奶奶刚才说的,看来这屋子里真的有一只鬼。
我伸手指向赵村长的位置,我奶奶把我放下,我便迈步走了过去。可刚走到赵村长的跟前的时候,突然,空气中传来一阵撕拉拉的响声,瞬间便在赵村长的身上冒出了一股蒸汽。
白色的蒸汽在屋子里弥漫,又湿又冷的感觉让每一个里的近的人都不禁打起了喷嚏。很快,蒸汽散尽,人们这才缓过神来,擦了擦脸上打喷嚏的时候弄出来的满脸的鼻涕和眼泪。
赵村长伸手把嘴里的烟袋杆拿了下来,用手撑着桌子坐了起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站在离他最近的桌子边上,后头看着我奶奶说道,
“奶奶,没了,泡泡都没了,那个人也没了……”
……
围观的人们都散尽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屋子里只剩下张会计、赵村长和赵村长的老伴儿,还有我。我奶奶对赵村长说道,
“大哥,你在城里的事儿,老二都跟我说了,你这是招惹了水鬼,他要索你的命给他当替身,这只水鬼怨气重,但是他大白天的出来折腾你,我就觉得他不是一只普通的鬼,可能是沾染了什么东西的灵气儿。刚才他不是被我赶走的,却是被我们家大勇吓跑的,不过,我担心他还会回来……”
“那,那可咋办啊……”赵村长的老伴儿是个胆小怕事的老实人,听我奶奶这么一说,吓的浑身颤抖。
我奶奶把我抱过来,揽在怀里,继续说道,
“大哥,县城里你不是认识个姓黄的么?不如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看看,你掉进的那个冰窟窿里,说是不是有淹死的人……我想如果里边真的有个淹死的人,警察要是能查出他怎么淹死的,还他个公道,化解了他的怨恨,没准儿他就不纠缠你了……”
大家伙都点头赞同,其实除了赞同也都没有别的办法,赵村长这就给县城的黄警察打电话。当然这事想跟警察说清楚不容易,毕竟警察不能把淹死鬼儿当成线索或根据来立案调查。但黄警察年纪大,经历的事儿也多,再说他也了解赵村长的为人,也把赵村长说的这个放在了心上,答应这两天就带人去河面上查一查。
赵村长让他老伴儿先回家做点饭菜,想招呼我奶奶和张会计去他家吃午饭,我奶奶拒绝了,带着我回家去,临走的时候告诉赵村长,
“估计这两天那水鬼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刚才大勇把它吓坏了,他应该不敢来了……”
……
我和奶奶到家不久,爸爸妈妈便回来了,原来是我姥爷听说村里要建个米面加工厂,想跟我爸爸商量下加工厂承包的事而。多年来,不论是麦子脱壳去糠,还是苞米研磨成面,都要到上队北面的那个破旧的“碾坊”里去,“碾坊”是一间狭窄的屋子,里边有一个大青石做的碾子,碾坊是公用的,谁家想磨米磨面的,便可以去碾坊里弄,有驴马这样的大牲口的,便可以套上驴马,没有的,只能用人力来推碾子。当然不论是驴马还是人力,效率都很低下。
村里通了电之后,上级政府在大城市买了一些电动的磨米磨面的机器,打算在村部西面,也就是李文利小卖店对面的大道北,建一个米面加工厂,把这些机器安装在里边,找个会用的人,把这个承包给他,当然村里不贪图承包出去的那点儿钱,只是想给村民们带来更大的便利。
当然,这是新鲜东西,没人愿意第一个吃这个螃蟹,交了承包款,每个月还要负担那么多的电费,却又不知道能不能赚到钱。很多人都觉得,祖祖辈辈这么多年,都在碾坊里磨面,不也挺好的,弄个电机器虽然快,但哪有那么多米面要磨?
但我姥爷却十分感兴趣,跟我爸爸商量着,等过了年,这机器的事落实了,就跟村里商量商量,承包下来。我的姥爷是个聪明人,所以他的决定一般都很正确,即便我爸爸不太理解,也会支持的。
……
回到家之后,我爸爸听我奶奶讲述了刚才村部发生的一切,又担心又惊讶,担心的是赵村长被淹死鬼缠身,不知道是否会有生命危险,惊讶的是,这淹死鬼遇见了我,怎么就被吓跑了呢。
我奶奶说,
“淹死鬼大白天能出来,很可能是他的冤魂依附了什么邪祟的东西,所以鬼不鬼,怪不怪的。我原以为他是想投胎,所以才抓你大舅当替身,现在看来,他是冰封在河里,你大舅掉进冰窟窿的时候,便招惹上了他,他很有可能是想让你大舅给他深渊。所以我让你大舅给县城的警察打电话了,让他们给查查。”
我爸爸点了点头,
“嗯,也只能这样了,别的也没啥好招儿……”
我奶奶又说道,
“大勇能看见鬼,这已经不奇怪了,他的生日时辰特殊,命里注定的就有这本事,但今天他一接近你大舅的时候,那水鬼往你大舅脸上泼的水,就都便成水汽儿了,那个水鬼也吓跑了,我担心……”
我奶奶说了一半,皱紧了眉头。
“担心啥?”我爸爸赶紧问道。
“我担心咱们大勇,前生就是火神老爷四个儿子之一,纯粹的火命,所以能蒸飞了你大舅身上的水……要是真的这样的话,那这要破四方煞,最后一个要弄死的十月初八的,就是咱家大勇……”
“啊?”我爸爸吃惊不小,这还是第一次听我奶奶这么说,如果真像我奶奶这么说,我的前生是什么火神老爷的儿子---四燚之一的火命,那么刘家镇的这些邪门的事情,我是无法逃避的。可我只有七岁,还是个孩子,未来我会遭遇到什么?我能否平安的度过?这些都是我爸爸我爸爸以及我所有家人最担心的。
“妈,要真是这样,那可咋整啊,咱家大勇……这……这还是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