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神归庙,是鬼归坟,得道的老仙归山林……”
奶奶低声叨念,一边用刀背在我爸爸的前胸后背挥舞了一阵,突然左手一松,那根三尺来长、尖尖细细的秸秆,就那么直挺挺的立在了水盆中。好似在水盆里生根发芽,站立的稳稳当当。
于此同时 ,奶奶突然骂道,
"不要脸的东西,仗着有点道行,出来瞎咋呼什么!"
奶奶的声音不大,却丝丝入耳,寸寸入心,我爸爸心里咯噔的沉了一下,奶奶的声音仿佛是一块坚硬的石头,一下砸中了心脏。心头一阵憋闷,一张嘴 ,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墙上的煤油灯的火苗冒着一丝极细的黑烟,随着爸爸哇哇的呕吐,那丝黑烟慌乱的跳动,最后在屋子里紧张的空气中粉碎。
煤油灯暗黄的光亮里, 我爸爸吐出来的,都是黑色的水。稀稀两两的夹杂着一些细碎的动物的绒毛。剧烈的呕吐令我爸爸的脏腑感到一阵阵的抽搐,他蹲下身,手臂抱紧肚子,表情十分痛苦。
奶奶的右手拿着那把菜刀,菜刀被我爷爷磨的锃亮,奶奶挥手在空中綄了一个刀花,卷着刀背上反射的金光,刷的一声, 斩断了立在水盆里的那根秸秆。
秸秆应声而倒,分为两段,落在水盆中,漂浮在水面上。奶奶回手在身后的口袋里抓出一把荞麦皮,一抬手扬在水面上。
伸手搀起蹲在地上的我爸爸,转身对站在里屋门口的爷爷说,
“老头子 ,把这盆水端走,水倒在井边上,把秸秆扔进井里……”
爷爷走过来端起那个大泥盆,转身出屋去倒水。我爸爸此刻只觉得头重脚轻,跟着奶奶回到屋子里躺下。
话说我爷爷从小给地主放羊、扛活,人勤快体格又健壮,尽管现在已经奔六十岁了,但走起路来仍旧虎虎生风。平时田间地头,扛个粮食伐个树什么的,干起活来我爸爸都不是对手。尽管眼前这个泥盆特别的大, 泥盆厚重,本身就不轻, 装满了水,至少几十斤。我爷爷端起来,却好似端了一个轻薄的空盆,几步就来到了院子里,靠近东面院墙边的那口水井附近。
轻轻的把泥盆放在地上,伸手在水盆里捞起那两段秸秆,一扬手把这两截秸秆扔进了水井。水井很深,秸秆又轻巧,没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爷爷又弯下腰,端起泥盆哗的一声把水泼在水井边的土地上,水面上的荞麦皮也随着水花四处飞溅。我爷爷把泥盆放在地上,转身正要回屋,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停住脚步回头看去,不看不要紧,就在水井边上,我爷爷用水泼洒过的地面上,那些荞麦皮变成一只只灰色皮毛的老鼠四处乱窜,有的在地上不停的打滚,有的不住的蹦跳,有的飞快的向墙角窜去……
老鼠吱吱的叫,豆粒大小的眼珠黝黑,粉红的小爪子蹬挠着地面上被水浸湿的泥土,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细碎,顺着我爷爷的耳膜钻进心脏,我爷爷瞬间感觉一阵阵的****,难受极了。
我爷爷不禁大怒,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大声骂道,
“臭不要脸的东西,在我的院子里******撒野!”
声音未落,抬手把石头向那群老鼠扔了过去。石头砸在湿润的泥土上, 强大的惯性使石块顶着泥土向前继续滑行,沿途的老鼠被撞的七零八落,屁滚尿流。
最终石头深深的陷入了泥土中,那群老鼠惊慌失措,一转眼就逃匿的无影无踪。
我爷爷又捡起几块石头,扔向几个掉队的老鼠,砸的它们人仰马翻,最终也钻进墙缝,不见了踪影。
而与此同时 ,奶奶拉着我爸爸躺在了屋子里的炕上,伸手从爸爸的腰间拿出那个黄纸包,用一双筷子夹着,在我爸爸的脸上左绕三圈,右绕三圈,用火柴点燃,火光一闪,黄纸包迅速的燃烧,变成一片形状完整的灰烬。
我奶奶用左手撩起我爸爸的上衣,右手轻轻的把那团纸灰放在我爸爸的胸口,把筷子放到一边,用手掌把那团纸灰捂住,口中低声的叨念了一阵才慢慢的抬起手,那团纸灰已经不见,胸口上却泛起一片青紫。
外面天光大亮,奶奶用毛巾擦了擦手 ,走到墙壁边上,吹灭了煤油灯。
我爷爷走进屋子的时候, 爸爸已经睡着, 怒气未消的爷爷还在怒骂, 奶奶示意爷爷小点声,别惊醒了我爸爸。
……
村里的人们纷纷爬出地震棚,开始了又一天重复的生活。昨晚刘老七家发生的一切,人们并不知晓。所以我爸爸昨晚看到那凶恶的一切,或许是幻觉,或许是真实,没人能够证实。
不过到了中午的时候,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赵村长发现刘老七家的母驴新生的小驴驹不见了。据下队最能起早的陈寡妇说,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就看见一个人牵着一头小毛驴往西走了。看身影好像是上队的王革命。
陈寡妇住在下队最西边,他们家的西面就是一片开阔的田地。那是刘家镇最肥沃的一片土地。陈寡妇长得俊俏,刚嫁过来没几年就死了男人,留下一个三四岁的女孩与她相依为命。
村里的一些半大小子,经常借着到田里干活为由,偷偷的来趴陈寡妇家的墙头,偷看陈寡妇舔着圆鼓鼓的胸脯在院子里干活。前年陈寡妇在山里挖了几株山枣树,种在西面的墙外。山枣树生命力强,种上就成活,成活就开始窜根,第二年,就在她们家西墙外长了郁郁葱葱的一片。山枣树长满了枣刺,这样那些半大小子就没法再在墙头上偷窥。
陈寡妇说王革命牵着毛驴,向西走进了那片田地,边走那毛驴边低头啃食着田里收割庄稼后留下的茬子。而田地的最西面,就是人们传说中的邪门的乱葬岗——柳树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