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过的最快的,一转眼的功夫,我奶奶的一百天祭日就过去了。按照我们刘家镇的习俗,一百天过了,就算办完了丧事,一切就要回归正常。结果就在第二天的一早,天就彻头彻尾的阴沉了起来,云层又低又黑,像是蕴含着大量的水汽。这到是好事,农历的三月下旬种地,四月出苗,五月间苗,六月施肥,施肥之后,再赶上这场雨,那对田地里的苗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
果然,傍晚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正坐在屋子里的炕头上吃晚饭,外面便稀里哗啦的下起了雨。雨不大也不小,雨声均匀,看来要下上很久。
李文利站在自家的屋门前,看着院子里的雨水慢慢的积攒起来,汇集成缕,顺着院门流到外面的小路上,自言自语的说,
“关门雨,下三宿,看来今年是个好年头啊……”
他的媳妇正在外屋的灶台上收拾碗筷,听见他自言自语的说话,便搭茬道,
“今年当然是个好年头,老天爷成全咱们庄户人家,雨水充足,必定有个好收成,再加上文学媳妇,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好日子也在今年里,咱们家,这是要迎来好运了……”
的确,小娟和文学婚后,很快便怀了孩子,算算日子,现在也有小半年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李文学便寸步不离的照料。原本打算明天去县城的医院再给小娟检查一下,可找现在看来,外面的雨明天都停不下来,所以检查身体这事,就要延后了。
李文利说的果然没错,这关门时候下的雨,真的就会下上三宿,这一晚上外面都噼里啪啦的下个不停不说,第二天天还阴的不成样子。但好歹雨小了很多,但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雨已经小了很多,并不耽误进城的大客车准点儿的到来,大客车就停在李文学的小卖店的对面不远处,给媳妇检查身体这是重要的事,于是李文学撑上一把大号的油布伞,搂着挺着肚子的媳妇白晓娟,跟李文利交代了一声,便上了对面的大客车,准备进城。
李文利目送他们两个上车,眼看着车子发动离开,刚要转身进屋,顺着小路走来一个人,穿着深绿色的雨衣,雨衣上的帽子有点大,看不清他的脸。他直接奔着小卖部走来。
一步跨进屋子,摘下雨衣上的帽子,李文利这才认出来,原来是东山小阴坡脚下工程队的驻地的程俊生。最近不但地质队入驻了刘家镇,漫山遍野的测绘,工程队也来了很多人,要在山上用钻机打孔,装上炸药放炮,蹦开山皮,开始近况的基础建设。刘家镇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外人,而李文利家的小卖店,又是村子里唯一的一个,所以生意越来越好。
见到是工程师程俊生,李文利赶紧递给他一条毛巾擦脸。程俊生连忙道谢,擦干了脸上的雨水后,在李文利家买了两瓶白酒,一包花生,又买了点零散的下酒的东西。
“老程啊,难得下雨,你们才能休息上一天,这是要喝点?”
李文利跟程俊生聊道。
“可不是?这最近也实在是太忙了,整天在山上钻孔、勘测,每天晚上都累的上不去床呢”,程俊生回答道。
“原本有一块山皮上,钻机都已经打好了孔,打算今天装上炸药放炮的,不过找这么看,借着这场雨的光,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上几天了……”
也难怪程俊生跟李文利发发牢骚,也的确,这阵子他们的工作很是繁重。他们闲聊了几句,程俊生把买来的东西塞进雨衣的里面,免得一会出门被雨水淋湿。便戴上了雨衣上的帽子,辞别了李文利,转身就要出门。
可刚一转身,突然停住了脚步,往后退了一步,眼镜望着外面。好像是在盯着什么东西。
“哎呦,这哪来的这么多人,也不穿个雨衣带个帽子啥的……这是要去哪?”程俊生说到。
李文利见程俊生的样子反常,便站在柜台里,伸着脖子,顺着屋门往外看。外面仍然只是那条小路,雨水落在门口的水泥地面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可看程俊生的样子,就像是亲眼看到门口有一队人经过一般。
李文利以为是自己眼神不济没看见,于是从柜台里走出来,一边顺手拿过一条毛巾擦擦手,一边走到屋门口,站在程俊生身后,探头探脑的往外面看?但仍旧跟刚才站在柜台里的时候看到的一样。外面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老程,你这是看见啥了?哪有什么没穿雨衣的人啊……”
李文利好奇的问到,程俊生回头看了看李文利说,
“刚过去,一大群人呢,都低着头,也不怕挨浇……你出来晚了,这不是刚过去,顺着小路往南边走了。你看,那不是已经都快走到小学校门口了么?”
说着程俊生用手往外面指了指,李文利再次探出头,往小学校的方向望去。外面天色阴沉,并不明亮,再加上下了一宿的雨,地面上几乎旺了水,雨已经变小,但望远看的时候,空气中好似弥漫着一股水汽,远处的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所以李文利并没有按照程俊生的手势看到什么。
看来他们果真是走的快,不过这都跟李文利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也不必过分在意。程俊生披着雨衣走出了小卖店的门。外面的雨更小了,小的像是一阵烟雾,程俊生索性摘掉雨衣上的帽子,小雨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倒也是十分的舒服。
李文利也并没太在意刚才程俊生看到了什么,顺手带上了小卖店的屋门。转身坐柜台前面的一张椅子上,靠在上面闭目养神。而实际上,刚才李文利并没有看到,的确有一群人从他们家的门口,冒着小雨往南走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大约有几十人的样子。他们成群结队的往南走,但个个都面色冷峻,毫无表情。
与其说是李文利没有看见,倒不如说李文利根本就看不见,他们沿着小路一直向南,南面有一个舒缓的下坡路,路边是村子里的那所小学校。今天周末,学校没上课。学校的大门旁边,有一间看门人住的小房子。他养的那条狗,正摇着尾巴站在学校大门的栅栏后面。
那一队人从学校的门口走过的时候,被那条狗发现,它汪汪的冲着那群人叫唤着,但那群人并不搭理它,仍旧往前走,学校的看门人听见狗叫,走出屋子,往大门外张望了一阵,当然它也和李文利一样,什么都没看见,便吆喝着这条狗,不让它胡乱叫唤。
那群人一直往南,走到学校南面的小树林里。现在的小树林枝繁叶茂,树下生长着满地的杂草,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所以显得十分的僻静。茂盛的树冠遮挡住小雨,不过仍旧有零星的雨滴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树下的草叶上,于是那些野草上便挂满了露珠。
这群人并不在乎这些露珠是否会打湿他们的裤脚,走进树林,来到一颗粗壮的大树面前,停住脚步。这棵大树年头久远,树干特别的粗。而从离地面不到一米的地方的树干上,有着一个直径大约在两尺左右的树洞。其实这个树洞并不新鲜,就在去年的时候,有一次李文学无故走失,全村人找了好一阵子都没找到,而我却凭着直觉找到这里。这个洞口太小,大人们根本进不去,只有我能钻的进去,于是我钻进了树洞,才发现这个树洞联通着一条蜿蜒的地下隧道,顺着隧道,我一直走到了电工刘耀宗家后院的梨树园里的那口枯井下。并在那里找到了沉睡的李文学,并把他救了出来。
而如今这几十个冒着雨来到这棵大树上的树洞前的怪异的人们,就这样面无表情的排着队,一个个的钻进了这个树洞。更加奇怪的是,即便是那些身材稍微胖一些,看上去根本无法钻进这个树洞的人,也仿佛一下子变得特别的有弹性,都很轻松的钻了进去。
他们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一个又一个的往里面钻,秩序井然。很快这几十人便都钻了进去,这片树林再一次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曾发生过一般。
当然,这一切李文利并没有看到,其实这群人在他的小卖店门口经过的时候,他就如同这学校的看门人一样,什么都没看见。所以他并不知道程俊生看到了什么,当然也并不在意。但看不见和不在意,并不代表着这事情未曾发生。很多事情,就算没人知道,没人在意,没人了解,也都在默默的发生着、进行着。
此刻的李文利,在椅子上靠了一会,便又站起身来,找来鸡毛掸子,打扫货架子上的尘土,而就在此事,他的小卖店的门外,又有一队人,像刚才那队那样,沿着小路向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