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三太奶跟我说起的这些,让我十分的惊讶,原本上次他们跟我说的我的前生的事情,就足以让我感到惊讶万分,这次说的这些,仍旧在我的意料之外。我不知道我的前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多少神奇的让我想象不到的事情。
一阵红色的烟雾绕着我的身体转了一圈,将我轻易的卷起,转瞬间,那股红烟化作一批枣红大马,驮着我一阵风的飞走。我只觉得两耳生风,再一睁眼的功夫,已经到了刘家镇的上空。刘家镇仍是黑夜,家家户户都已经点亮了电灯。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窗子映射出来,和着夏日的夜晚的习习凉风,显得十分的温暖和谐。
刘家镇的人们就这样昼夜循环的过着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农闲的时候约上三五好友喝喝小酒,东家西家的拉拉家常,没人会懂得什么是涅槃日,也没人懂得什么是四方煞。他们从不会为这些听起来似真似幻的事情烦恼,哪怕明天那些妖邪就会闯进人世大开杀戒,今晚的他们却能如此畅快的安眠。
我低头看去,我们家的灯也亮着,看来家里人都没睡。于是我从空中轻轻地飘落在院子里,落在地上的时候,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我知道,现在我只是一个灵魂,因为我能透过墙壁,看到屋子里我的肉身正躺在炕上呼呼大睡,我的爸妈坐在我的身边看着我。尽管他们应该知道我的灵魂被常银花带走,但作为肉体凡胎的他们,又怎能不担心呢?
我一闪身,飞入我的躯壳,慢慢的睁开眼睛。爸爸妈妈见我醒来十分高兴,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我坐起身来仰头看着爸爸,
“爸,你记得我奶奶生前说过我太姥的坟里埋藏着一个银的项圈吗?”
我突如其来的问话我爸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盯着我愣了十几秒,这才缓过神来,说道,
“记得,那时候在三荒子家的房梁里发现了四方煞的封印,村子里又接连死了好几个十月初八的生日的人,因为你也是十月初八出生的,你奶奶说起要在今年清明给你太姥姥上坟祭拜的时候,跟他老人家商量起开坟墓,拿出那个项圈给你戴上,你要避邪保佑你的安全。这不是后来奶奶突然离世,便把这事情耽搁了……”
我点了点头,伸手拉开衣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嘴绷住,浑身慢慢的用力,让血液向上涌去。几秒钟之后,在屋子里的灯光照射下,清楚的看到我的脖子上出现了一圈红色的印记,我爸爸凑过身来仔细的看去,惊讶的叫了出来。
“呀,这……这红印子,跟那银项圈一摸一样……”
我妈妈也凑过来伸手去摸,夏天的夜晚,天气凉爽所以我的身上也并不热。不过这圈红色的印子却有些烫手。
我把刚才憋的那口气呼了出来,又深呼吸了两次,脖子上那圈红色的印子渐渐的变浅,最终消失不见。
尽管我爸爸不知道关于这银项圈与我前世的种种关联,更不知道这银项圈对现在的我来说,有着怎样重大的意义,但他见到我的脖子上的红色印记便知道,这非同小可,于是便看着我,对我说道,
“这东西我见过,那时候我还没跟你妈妈结婚,那年咱们的老家赵家集连续下了半个月的大雨,你四姨奶担心会发水把你太姥姥和太姥爷的坟冲坏,便托人给咱们家捎来消息,希望咱们把你太姥姥和太姥爷的坟挪到刘家镇来,说来也怪,咱们接到消息,做好准备,带着人到了百里之外的赵家集的那天,竟然破天荒的放了一天的晴,起开你太姥姥的坟墓的时候,在棺材里就见到了那个项圈,是银的,上面挂着一个个配饰,牛马、农具、水桶啥的。现在还在北山坡你太姥姥的墓葬里”
“常三太奶说,要把这个取出来……不然,咱们刘家镇,会有大的灾难……”
对于四方煞镇压的那些妖邪的事情,我没细说,因为我不想现在就告诉我爸爸和妈妈我将会亲身去柳树沟,将血蛇藤栽种下去,用来化解怨气的事,我知道他们一定会为此担心,但却没有别的法子。我没细说,我爸妈也没细问,我爸爸只是点了点头说,
“行,那我明天就找老郑商量商量,找几个人帮忙,你看哪天起坟比较好?”
“越快越好,常三太奶说了,这事耽搁不得……”
……
第二天一早,我爸爸吃了早饭就急匆匆的去村部了,家里要给先人起坟,按照刘家镇的风俗,这是一件大事,要选个良辰吉日,这样故去的先人才不会怪罪后人的无礼冒犯。张会计翻了翻挂在找村长办公室墙上的黄历,
“呀,明天就是好日子,黄历上说,宜迁坟宜动土……就明天吧……”
日子既然已经定了下来,我爸爸便赶紧跟老郑商量。老郑自然没得说,便又找了几个年轻力壮,跟我爸爸关系不错的小分队员。大家伙自然都愿意帮忙,我爸爸便赶紧去置办明天的应用之物。
忙活了一整天,总算把一切置办齐全,就等着明天天一亮,就带人去北山坡起坟。晚饭的时候,我爸爸喝了两盅白酒,忙活了一天实在是累坏了,喝点白酒解解乏,吃完,就去屋子里睡觉了。
天黑以后我在西屋里陪爷爷待了一会,便也去东屋睡觉了。可能是这阵子的事情太多,心情烦乱,做了一晚上的梦。
这梦做的乱七八糟,毫无逻辑。一会是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在一片山林中狂奔;一会儿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田地,地里的玉米长的茂盛,叶子绿的发黑发亮,一阵风吹来,沙沙的作响。我好像是站在一个高高的土坡的上面,看着眼前的一片玉米地,突然一头凶恶的野狼,从玉米地里跑里出来,三窜两跳的跑上我站着的土坡,我以为它是来咬我的,可没想到它纵身一跃,变成了一只乌鸦,在我的头顶啥嘎嘎嘎的盘旋了一阵子就飞走了。
我又梦到了一场大雨,浇的地面上汪起了水,水面上咕嘟嘟的冒着泡泡,突然刮起了一阵寒冷的风,地面上的水迅速的结冰,像极了血蛇藤那次施法给刘家镇下了一场二月冰雨的情形一样,把整个刘家镇冰封了起来。地面光亮平整,像是一面镜子。可没多久冰面上,其利卡拉的裂开了缝,从缝隙中长出一根又一根干枯的枝条,他们迅速的生长、分叉,他们趴在地面上向前蔓延,很快就将整个刘家镇包裹在其中……
以往我做出奇怪的梦,总是会预兆着什么,可今晚的梦实在是太杂乱了,从中完全找不到任何的逻辑。我知道可能是自己神经太过紧张,才做出这样离奇古怪的梦,便没在意。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我早早的便起床,来到西屋打开炕烧的红漆木柜,从里面拿出几张黄纸,又到院子里的仓房,弄来一碗五谷粮。回到屋子里,用黄纸包了三小包五谷粮,揣在了怀里。妈妈找出了我奶奶下葬的时候,全家人穿的孝衣。我爷爷是太姥姥的女婿,我的爸妈是外孙和外孙媳,我算是重孙了,孝衣上都要根据辈分的不同,分别缝上红布条和黄布条。
爸爸到院子南面的河套里,折了几根柳树枝。这时候老郑带人来到了我家门口。原本算上赵村长和张会计,我爸爸也只找了不到十个人,可其他的小分队员听说了,都主动前来帮忙,还有一些热心的村民,门口聚集了几十人。
我爸爸看了十分的感动,家里有些事情,有这么多人主动前来帮忙,平日里为村里人操心办事的,也都值得了。当然,我把我心里也明白,还有一些人是因为感念我奶奶生前的恩德,总想找机会为我们家来做点事算是报答。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顺着西头向北走,来到北面半山坡的坟茔地。坟茔地的西面,又一棵外形奇异的树,这棵树看来已经枯死,现在已经是七月的夏天,这棵树也没长出一片叶子,伸展着光秃秃的枝丫。
绕过这棵树,在往北走了十几步远,就是我太姥姥和太姥爷的坟了。坟头很高,坟前立着石碑,写着我太姥爷和太姥姥的名讳。坟头上用石头压着一张黄纸,是清明节的时候,家人上坟时摆的。坟包周围的杂草早已在前几个月就被我爸爸和爷爷清理的干干净净,地面上只长出一层一寸多高的嫩绿的茅草。
在老郑的帮忙下,我爷爷和我爸爸,在跟前摆上了祭拜用的供果,在中间摆上五谷粮的香炉碗,点上三炷香,在供果的两侧,分别插上一根细柳条,一切准备妥当,一家人跪在坟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我爸爸嘴里叨念着,
“姥姥姥爷,外孙不孝,家里遇上重要的事情,需要起开您的阴宅,取出您的银项圈,不恭敬之处,还得二老在天之灵多担待,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