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我进入柳树沟,就是来化解这些冤魂的怨气的,而当我终于找到了这些怨气聚集的根源的时候,倒也被眼前的景象惊的瞪大着眼睛张着嘴,一时间不知所措。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群鬼魂,一个一个的往坑里跳。
“汪……汪……”
突然传来两声狗叫的声音。这一下子将我惊醒,连忙四下里张望,但我目光所及的地方,并没找到任何一条狗。我这才想起来,眼前最要紧的,是要栽种血蛇藤。
我蹲下身子,把手里的银水桶稳稳当当的放在地上,右手从腰间拿出我爸爸的那把匕首。那匕首磨的锋利,刀刃上闪着白光。我把匕首掉在嘴里,左手挽起右手腕的袖子,手腕上鼓起一条卷曲的红色印记,在我的手腕的皮肤下面,来回的扭动。
我用左手拿起匕首,刀刃放在手腕上,轻轻的一划,一道红光从我的手腕的刀口上蹦现出来,直挺挺的想上升起,一眨眼的功夫,那条血红色的血蛇藤就已经从我的手腕里飞出来,飘在了半空中。
于此同时,这道红光惊动了深沟对面的那些鬼魂,他们纷纷抬起头,望着在空中盘旋的血蛇藤,目光仍旧空洞呆滞。突然,坑里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那些散落在坑里的白骨,突然动了起来。一具具残缺不全的骷髅慢慢的站起,有的少了胳膊,有的没了一条腿,有的只有半个脑袋。他们拥挤在一起,后来的踩着下面的向上攀爬,一层层的向上堆垒,伸着干枯的手爪,试图去抓空中的血蛇藤。
他们堆垒的并不高,离血蛇藤还相聚甚远,但他们并不罢休,几乎所有的骷髅都从尘土中爬起,涌到了一起……他们继续向上攀爬,有的爬到了顶端却一下子滑落,摔在地面上,骨架散落的到处都是;有的踩断了下面的骷髅的骨头,嘁哩喀喳的断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半空中的血蛇藤扭动着枝条,来回的旋转,突然,猛的向下冲去。好似一枚炮弹,轰的一声击中了那堆白骨。顿时烟尘四起,散乱的骨头四处蹦散。一阵嘶嚎的声音在坑里传出来,那声音尖锐刺耳,好似用铁勺子用力的刮着玻璃,我的心脏随着这声音不停的颤抖,强烈的酥麻的感觉,传遍了全身。
尘埃落定,血蛇藤击中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坑,我可以清楚的看到,血蛇藤卷成球状,蜷缩在坑底一动不动。那些崩散的白骨,再次挣扎的向血蛇藤爬去,整个土坑里,所有的骷髅都涌向了血蛇藤,很快便形成了一座白骨垒成的小山丘,将血蛇藤牢牢的压在了下面。
而还在土坑上面,没来得及跳进坑里的鬼魂,就那样呆愣愣的盯着土坑,仍旧面无表情。此时,整个柳树沟仿佛凝固,没有一丁点的声音,没有一丁点的动静……
“滴答……”
我的手腕上的刀口里,流出一滴鲜血,低落在地上的那个银水桶里。这滴答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柳树沟,显得格外的清脆悦耳。
“滴答……滴答……”
血从我的刀口里一滴一滴的流出,又一滴一滴的滴落进银水桶里。因水桶里,飘出一缕粉红色的烟雾,那烟雾十分的轻薄,淡淡的,在水桶上方盘旋。我把匕首插在脚下的泥土里,双手捧起里这个银水桶。
整个一寸长的银水桶,装了刘家镇一百家的一百桶井水,但之前我却从来没觉得它的重量有什么变化,而此刻,却觉得十分的沉重。八岁的我,勉强的将它捧起,艰难的站起身,踉跄的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这土坑的边山。
水桶口向下倾斜,哗的一声,一股清凉的透明的水,向土坑里奔涌而去。别看这水桶并不大,但水流却汹涌湍急,好似山洪爆发,又好似大堤决口。卷起白色的浪花,灌进了这个两三丈见方的土坑。
那堆压在血蛇藤上面的白骨,被这汹涌的水流冲散,随着水流无助的飘散开去。当我收住银水桶的时候,整个土坑里几乎被灌满。
突然,水底射出一道红色的光芒,血蛇藤伸展出它的血红色的枝条,冲出了水面。它迅速的生长、分岔,正如那天化作一张红色的大网,封住王革命的那个装满阴气的大水缸一样,迅速的蔓延,很快便将整个土坑填满……那些在水里飘荡的白骨,一根根的都被它包裹缠绕,他们没了抵抗的能力,任凭这血蛇藤一点点的收紧,将它们绞碎,变成白色的粉末……
这血蛇藤吸收了银水桶里倒出来的,掺进了我的血液的百家井水,似乎给它这奇异的生命注入了无尽的养分,在它完全占领了这个土坑之后,便顺着土坑的边缘,向上伸展它的枝条,
它爬到了土坑上面,那些鬼魂,仍旧低头呆呆的看着血蛇藤,任凭它将它们的双脚缠住,顺着他们的双腿向上攀爬,很快,便将那些鬼魂包裹成一个个红色的雕塑。
血蛇藤就这样,从土坑开始,迅速的向外扩张,很快,我眼前的大半个柳树沟,都被它占据,变成了红色。
原本把柳树沟分成东西两半的那条深沟,渐渐的合拢,血蛇藤便爬到了我所处的一侧。我们这一面没有鬼魂,它便在地上迅速的向柳树沟入口的地方蔓延,我卧着银水桶,拔出插在地上的匕首,也往柳树沟的那棵阴阳柳的方向跑去。
血蛇藤就在我的身后,那些灌木和枯草瞬间被它吞噬,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我努力的奔跑,因为血蛇藤蔓延的速度迅速,摧毁能力巨大,我甚至都因此而恐惧。唯恐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我也席卷进去。
最终当我跑到阴阳柳前的时候,血蛇藤已经追到了我的身后。整个柳树沟,都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血蛇藤已将柳树沟的远山近树,荒坟土沟完全覆盖。似乎很快就会追上我,顺着我的腿爬上我的身体,像刚才缠绕那些鬼魂一样的将我包裹起来。
我有些害怕了,没想到原本在我面前那么猥琐老实的血蛇藤,再吸收了掺入我的血液的百家井水之后,竟然变得如此的凶猛无情。
来不及多想,我伸手抓住了阴阳柳的一根枝丫,用力的向上攀爬。当我爬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爬上来的是阴阳柳阳的一面。墨绿色的柳叶,与脚下血红色的一切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对比让我感觉到头晕目眩。我继续向上爬去,茂密的枝叶被我摇晃的哗啦啦的作响。
我眼睁睁的看着它,将阴阳柳阴的一面缠绕。而对这流淌着水分和生机的阳的一面,却秋毫无犯。难道血蛇藤只对那些枯死的没生命的东西感兴趣?可为什么却一直对我也穷追不舍?难道……在他的眼里,我与那些鬼魂一样是没生命的东西?
想到这些,我的心里不禁升起意思凉意,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突然对生死这件事,产生了模糊的感觉。柳树沟里的那些鬼魂,原本都是活着的人,是遭受了巨大的冤屈,才不肯进入轮回,聚集在这阴森的柳树沟里,承受痛苦,而如今却又要为了保护刘家镇的那些活人,而被血蛇藤缠绕禁锢。可刘家镇的那些活着的人,真的各个都是品格高尚,完美无瑕么?他们看似光鲜的皮囊里,又埋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一阵热浪袭来,忽的一声巨响,整个柳树沟燃烧了起来。与其说是柳树沟在燃烧,不如说,是血蛇藤燃烧了起来。火焰欢腾跳跃,发出滋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的味道。
这颗阴阳柳干枯的一半,也没能幸免,火焰就在我的身边噼里啪啦的将那些干裂的枝丫转瞬间就化成了灰烬。虽然这火焰,只在另一面燃烧,面对这郁郁葱葱的阳的一面,却敬而远之,不敢越雷池一步,但那股热浪,却仍旧炙烤的我浑身的皮肤发紧,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在我的身上最后一滴汗水被这火焰烤干的时候,我的双手双脚,再也没力气抓住柳树的枝丫,浑身一软,掉了下去。种种的摔在熊熊燃烧着的地面上,溅起一片火光。
而我却惊讶的发现,当我掉进火堆里的时候,那灼热的感觉,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上下无比的清爽。刚才还精疲力尽的我,仿佛就在这一瞬间,便充满了力量。我甚至突然的喜欢上了这火焰燃烧的感觉。喜欢火苗在我的身上来回的纠缠,喜欢火焰噼里啪啦的欢唱,喜欢闻那焦糊的气味……
我感觉全身的皮肤都在缩紧,胸膛里也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来回的跳跃。似乎要将我的躯壳融化掉,与这整个柳树沟的熊熊大火,融为一体……
突然,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