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在刘家镇是有名的大嗓门,这也是幼年时候给地主放羊练就的本事,上百只羊散放在山坡草甸子上,不管跑的多远,一声吆喝羊群便乖乖的围拢回来。偶尔有不听话的,远远的扔上一块石头,也能准确无误的圈赶回来。
我爷爷怀里抱着高烧的瑟瑟发抖的我,终于从柳树沟阴阳树的鬼打墙走出来,站在了那片熟悉的散发着蒿草香味的苞米地里,冲着往村里走去的村民们的背影大声的喊叫,我爷爷甚至听到了山谷里飘荡的回音,但那群人却似乎丝毫没有听见,没人回头,更没人停下脚步。
我爷爷接连喊了几声,都无济于事,于是迈开大步,打算快步的赶上去。可刚刚迈开脚步,突然一阵眩晕袭来 ,天旋地转,两只耳朵里呼呼的一阵风响,眼前发黑,头重脚轻,一头栽倒在地。而就在倒下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用力的一转身。我爷爷仰面倒下,用自己的身体做肉垫,严严实实的护住了怀里的我。
我爷爷就这样晕倒,仰面朝天的躺在苞米地的垄沟里,太阳早已高过山头几尺高,一阵阵秋风吹动苞米地里零散的干枯的苞米叶子沙沙的响,几只蚂蚱,从躺在我爷爷怀里的我的身上跃过,跳到一只苞米茬子上。苞米茬子的根须里吸收上来的水分,在镰刀削掉的截面上,冒出一个水珠,夹杂着仅存的一巴掌长的苞米杆里的甜丝丝的味道,吸引着那只蚂蚱,兴奋的吸食,快乐的震颤着翅膀,发出与那秋风里的苞米叶子不同的沙沙的声响。
……
我爸爸脚上被茬子扎破的伤也只是皮外伤,清理干净伤口,上了药,又吃了几片消炎药,便好了一大半。我的身上涂了马莲菜的汁液后,慢慢的消了肿,也退了烧,可还是一直昏昏沉沉的睡,一直睡了三天三夜。
而就在我昏睡的这三天里,村里又发生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在我奶奶抱着我从柳树沟离开, 路过白胜利家买药的时候,眼尖又好事儿的人们,发现了白胜利的屋子里有女人的动静。于是便悄悄的藏在白胜利家门前的马粪堆后面悄悄的张望,终于发现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竟然是下队村西的陈寡妇。
陈寡妇走出白胜利的屋子的时候, 头发蓬乱,衣冠不整。嘴角不自觉的上翘,看来满心欢喜。站在白胜利的门前四外张望了一阵,发现没人看见,这才迈步往家走。藏在粪堆后面的多事儿的人们仿佛发现了令人愉悦的秘密,便急着跑回去,很快白胜利和陈寡妇的绯闻便在刘家镇上下两队传播开来。人们总是对这样的事情喜闻乐见,有些碎嘴的妇女开始添油加醋的描述白胜利和陈寡妇的事情,仿佛她们亲眼所见一般。她们一边假正经的唾弃陈寡妇,她们哈哈大笑 ,乐此不疲。
第二件事,是就在我爸爸逃出柳树沟的当天晚上,我爷爷回来了。我爷爷回来的时候, 赵村长正带着小分队的几个队员,在我家商量去柳树沟找我爷爷的事。而我爸爸和爷爷这次为了追回被野狼叼走的我误闯柳树沟后所经历的一切,证实了关于柳树沟多年以来的传言。于是更没人敢去柳树沟了。可现在柳树沟里除了牵走刘老七的毛驴的王革命,又多了我的爷爷,人命关天,拖的时间越长,困在里面的人越危险。
而当我爷爷推开屋门进屋的时候, 大家伙都吓了一跳,我爷爷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完全看不出在柳树沟经历了怎样的邪门和折腾。可只有我爷爷才知道 ,从我爸爸闯出柳树沟到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话说我爷爷晕倒在苞米地的垄沟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听到一阵哗哗的声响,睁开眼睛一看,天空下起了小雨。雨水很快就在苞米地的垄沟里汇集成一汪水,弄湿了我爷爷身上的衣服。我爷爷赶紧爬起身,跳到地边上的一块石头上。雨突然越下越大,地里的水越汪越多,大雨好似瓢泼的一般, 远山近树都被雨水飞扬的水雾遮掩,看不清楚。我爷爷抹掉脸上的雨水四外张望,就在柳树沟那棵大柳树的左侧,发现一间破旧的土房。我爷爷赶紧迈步走进土房避雨。
看来这是一间被遗弃很久的土房,房间的窗子上没有玻璃,只有残破的窗框,屋子里到处是干燥的尘土和凌乱的杂草。当我爷爷稳定了心神这才想起,怀里抱着的我不见了。可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透过窗子往外看去,整片玉米地,早已变成了一片汪洋。我爷爷心急如焚,站在窗前冲着外面大声的喊我的名字。
突然,透过乌黑的云层,一束金色的阳光照射进来,阳光的明亮与被雨水侵袭的乌突突的世界对比分明。那束阳光在地面上沿着垄沟慢慢的移动,被阳光照射的地面升腾起一阵阵蒸汽。那垄沟立刻变的干燥,露出泥土的颜色。
我爷爷惊讶的张大嘴巴,发不出声来。突然,雨瞬间停止,乌云和水汽一转眼就消逝的无影无踪。地面上被阳光照射的垄沟里,出现一条金色的大蛇,这条蛇足有三丈多长,小腿粗细,浑身长满金色的鳞片。它 扭动着身子,身上的鳞片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顺着垄沟爬了过来, 很快头尾相接,盘踞在这间土房的周围。
土房的门口人影一闪,走进一个年迈的老妇人。老人头发花白,精神矍铄,身上穿着宽大的华丽的白色的衣服。见到呆若木鸡的我爷爷,微微的笑了。我爷爷霎时觉得浑身的骨骼和肌肉一阵僵硬,动弹不得,那老妇人走到我爷爷的近前,上下了打量了一番,绕道我爷爷的身后,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然后一转身消失不见了。
我爷爷仍旧浑身僵硬的不能动弹,但那老妇人的话,却令我爷爷的心里感到一阵的欣喜。突然外面咔的一声,打了个惊雷,震的我爷爷头昏眼花,突手脚一阵酸软,再一次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