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利笑容满面,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在村里开小卖部多年 ,他是村里公认的老好人。见谁都有个客气劲,哪怕是像我这样七八岁的毛孩子。
眼前的小姑娘低着头,一脸的茫然,转身绕过李文利,回里屋去了。而李文利却一直面容和善的跟我说话,甚至没看那女孩一眼。
我有些纳闷,但见那女孩回了屋子,便也只好转身离开。门外的小伙伴们已经对那张红纸上的符咒失去了兴趣,嘻嘻哈哈的奔跑着,抓起地上的积雪,团成雪球,扔来扔去的打雪仗。
我一出门,一个没留神,被那个小名叫“小结实”的家伙用雪球击中了面门。尽管只是雪球,但被小结实团的特别的紧实,我的鼻子一阵的酸疼,一股热乎乎的液体流了出来。我伸手一摸,是血……
“呀,小结实,你把大勇的脸打出血了……”
眼尖的孩子大声喊叫,所有的小伙伴立刻停止了打闹,都向我围拢过来。扔雪球的小结实见我的鼻子流出了血,有些惊慌失措,站在我面前一声不吭。
“哎呀呀 ,你们这帮淘小子,你看看你看看,玩闹也没个轻重……”
李文利从屋子里出来,拿出一张卫生纸,团了一下,塞进我的鼻孔。
“都别玩了 ,都赶紧回家吧,回家吧,大勇,你也回家吧,让你妈好好给你洗洗脸上的血……”
小伙伴们一哄而散,李文利也回了屋子,我只好转身回家。刚一转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发现李文利的小卖部门口,站着刚才那个女孩,她站在门里,用手扶着门框,微微的笑着,她的眼睛特别的好看。
我一个人慢慢的往回走,路过王革命的家的时候,发现王革命家大门紧锁。自从王革命牵走了刘老七的毛驴驹进了柳树沟后, 一直没有回来。于是他的家便没了人,赵村长找了把锁,锁上了王革命家的大门,防止村里游手好闲的人进屋去瞎乱祸害,也许有朝一日王革命还会回来。
鼻子被那团卫生纸堵着,透不过气来,有些难受,于是我加快了脚步。一个没留神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陈寡妇,
“哎呀大勇,你这孩子这是忙个啥,有野狗追着咬你的屁股还是咋的……”
陈寡妇一把拉住差点摔倒的我 ,看见我脸上有血迹,大惊小怪的说,
“哎呀妈呀,你这是咋整地,鼻子出血了吧,赶紧回家,赶紧回家……”
我刚要转身就走,他一把拉住我说,
“哎,对了,你从上边下来,看见你胜利叔没有啊……”
我摇头,表示没看见,陈寡妇松开拉着我的手,扭着屁股顺路往东走去,边走嘴里便叨咕着,
“这个天杀的白胜利,不知道这又跑哪个娘们的家里去吃油水了,要是让老娘抓住,非抓碎他的蛋,割掉他的命根子不可,这个天杀的……”
当年的我,对他的话并不能完全理解,所以也不理会, 径直的走回家去。
进了院子的时候,隔着窗子 ,隐约看到屋子里好像来了客人,等我推开屋门进屋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张志成坐在炕沿上,而就在他的身后, 坐着他的女儿,她依旧低着头,面无表情。
我十分纳闷,从李文利家回来之前,分明看到那个女孩就在李文利的小卖部的门口扶着门框看着我,怎么一转眼就走在了我的前面先到了我家?并且看样子他们来了已经有了一阵子,但我却甚至没在回来的路上遇见过他们。
我满脸疑惑, 而妈妈和奶奶却首先发现了我脸上的血。赶紧拉着我来到洗脸盆前,倒上温水,给我洗去脸上已经干了的血迹。纸团堵了半天,鼻子里的血已经凝固成血痂,洗干净脸上的血迹之后,便也没什么大碍。鼻子出血是常有的事,所以也不会大惊小怪。
奶奶继续跟张志成聊天,我便上了炕,坐在炕里掏出“嘎拉哈”玩耍起来。一边玩耍一边偷眼去看那个小女孩,希望能引起她的兴趣,我们继续一起玩。可她却和上次不同,一直低着头,看都不看我一眼。
“既然吵夜符不管用,就只好烧替身了,你的孩子这是被什么东西抓走了魂魄了……”
奶奶摇头叹气的说。
烧替身这样的方法并不常见,一般有人被吓着从而导致的不安、心慌、做恶梦,撒癔症到了严重的地步,才使用这样的办法。那是因为得罪了什么神仙鬼怪,被抓走了魂魄。只有找做纸活的画匠扎制一个纸人,半夜的时候去十字路口烧了,这个纸人作为替身,换回被抓走的魂魄就好了。
然而这种看似简单的方法,却十分的慎人。一来烧替身必须要选择没有月亮的半夜,二是要选择没人的十字路口,三是据说在烧替身的过程中, 会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这是千万不能回头的,否则自己也会被抓走魂魄。
城里来的张志成显然不知道烧替身的恐怖,但看见奶奶一脸凝重,便不敢胡乱说话,紧张的问道,
“六姑,这……烧替身……是怎么个烧法?”
“你今年多大年纪?”我奶奶问道。
“三十五,属兔”
奶奶伸出手指掐算了一阵,摇着头说,
“属虎不行,你孩子属狗吧,得找个属龙的,要么就属鸡的才行。属兔的犯冲,搞不好会出问题……”
奶奶皱起眉头,张志成面露难色 ,
“六姑,可这刘家镇我只有文利大哥这一门亲戚,上哪找属龙和属鸡的啊……”
“那也得找,别的属相不行,你先回去,看看李文利他们家谁在这属相里……”
奶奶说完,转身在炕梢的红漆柜子里拿出一张黄纸和一根红线,把黄纸折叠了几次,叠成一个三角形,再用红绳捆扎几下,递给张志成说,
“下队有个包画匠,扎了一辈子纸活了,活计不错, 价格也不贵,你去找他,让他扎个两尺七寸高的女童,要红衣服绿裤子的,然后把这个聚魂符挂在纸人的胸前。后天是阴历的十月初七,抓紧找个合属相的烧了替身,过了后天就不好办了……”
张志成只好连连道谢,再一次坐在炕沿上一弓腰背起那个女孩,那女孩仍像上次一般乖巧的趴在他的后背上,面无表情一声不吭,他们转身离开了我们家。
我趴在窗前看着奶奶送他们出了大门口,这才想起刚才奶奶的话,后天是十月初七?那大后天岂不是十月初八,我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