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村长一脸严肃,我爸爸也强忍住不笑,可村部外面围观的村民们却哈哈大笑起来。陈寡妇到底是女人家,看不出这只是一出戏,见我爸爸嘁哩喀喳的拉动枪栓,以为真的要去抓那白胜利,便慌了手脚。赶忙跟头把式的站起身来,来不及拍打刚才在地上撒泼打滚时粘在裤子上的尘土和草叶,更来不及整理进村部之前故意弄的凌乱的头发,伸手抓住赵村长的胳膊,哀求道,
“村长啊,老村长,我刚才是闹着玩地,我和白胜利都是闹着玩地,你可别生气别当真,别让我二哥去抓他啊,别去啊,我真是闹着玩地……”
赵村长故作愠怒,斥责道,
“这村部是你想闹着玩就闹着玩的?要闹着玩回家玩去……”
陈寡妇连忙点头,赵村长瞄了她一眼道,
“把你的棉袄的扣子系上,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赶紧回家去!”
陈寡妇这才低头注意到自己那件花布棉袄的扣子早已咧开了几个,露出里面大红的衬衣,被衬衣紧绷绷的包裹着的圆鼓鼓的胸脯呼之欲出。围观的人们再一次哄堂大笑,陈寡妇臊的满脸通红,赶紧拉紧了衣襟,低着头红着脸,嘴里小声的咒骂白胜利这个好色跑骚的家伙,分开围观的人群,沿着村里的小路,往下队的方向跑去。
陈寡妇跑出院子一拐弯,一个没留神跟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陈寡妇仰面朝天的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路面早已被人们踩实成冰的积雪上,霎时间眼前金星乱冒。
“哎呦呦,撞死姑奶奶我了……”
陈寡妇缓缓的翻身,用手支撑着地面坐了起来,捂着后脑勺疼的她哎呦呦的叫唤。
“是哪个走路不长眼的家伙啊,这是要存心撞死我啊……哎哟哟……”
对面的人正是张志成,背上背着他那五岁的女儿小囡。小囡这两天有些咳嗽,想必是来到农村,禁不住这大雪天的寒冷,着凉感冒。张志成正打算背着她去 村卫生所买点消炎止咳的药。一边走路一边想着明天便要取了纸人给小囡烧替身的事 ,心里一阵阵的担忧,也不知道包画匠的纸人扎的咋样了,更不知道赵六姑的法子是否管用。正在胡思乱想,一不留神撞上了奔跑出来的陈寡妇。
这一下把张志成也撞的眼冒金星,不过到底是男人,赶忙往后退了几步,找到平衡,站稳的脚跟。见地上坐着的女人疼的哎呦呦的乱叫,赶忙上前伸手拉住陈寡妇的胳膊,
“哎呀,你看看我,没留神撞了,赶紧起来看看,没摔坏哪吧……”
陈寡妇原本因为白胜利勾搭别人家的女人的事满肚子的怨气,这一撞头脑却又清醒了许多,恍惚的有些想明白,刚才在村部,赵村长和我爸爸这是联手做戏,根本没打算真的去带着枪去抓白胜利,又想起村民们在门口的哄堂大笑,再想想自己刚才的窘态,心中升起一阵难耐的羞愧和怨恨。
本来这怨气就无出释放,被张志成这一撞,终于找到了爆发的借口 ,左手拍打地面,右手指着张志成,大声骂道,
“你这个有眼睛没眼仁的……”
话刚出口一半,抬头看见对面一脸歉意的张志成。眼前的张志成三十出头,那张脸尽管历经生活的沧桑,却仍旧棱角分明。早晨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映射着古铜色的光芒。陈寡妇清楚的听到了心里咕咚的响了一声,含在嘴里即将出口的脏话,硬生生的咽回了喉咙。
“赶紧起来,快看看没摔坏哪吧?”张志成一手扶住后背上的小囡 ,另一只手伸出来搀扶陈寡妇,陈寡妇原本指着张志成的手,却不知该放在何处是好,被张志成抓住手腕,拉了起来。
“哦,没……没……没事……我……”
陈寡妇的心脏一阵咚咚的乱跳,仿佛浑身的血液都一下子涌上了她的脑袋,这让陈寡妇感到头晕目眩,大脑的血液汹涌奔腾,涨的陈寡妇的脸上发烫,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张志成拉起陈寡妇,本打算伸手帮陈寡妇拍打身上的尘土和冰雪,但又觉得毕竟不认不熟,男女有别,便只好缩了回来。
“你……你是……我怎么没见过你……”
陈寡妇稳住心神,顾不得衣服上的尘土和冰雪,却先顾着整理蓬乱的头发,低声问道。
陈寡妇守寡多年,再加上颇有几分姿色,刘家镇那些游手好闲的光棍小伙, 时不常的与这陈寡妇开一些半荤不素的玩笑,日子久了,这陈寡妇早就变的大大咧咧,可见了眼前的张志成,却异常的紧张, 就连刚才的这句话,都变得声音低婉,十分的温柔。
";哦,我叫张志成,是李文利的表亲弟弟……";
李文利回手指了指身后路对面李文利家的小卖部,继续说道,
“这不是我女儿生了病 ,在城里怎么也治不好,就来找咱们村的赵六姑来给看看……你……没摔坏哪吧?”
"; 啊。没……没摔坏,没……";
“没摔坏就好,大姐,实在对不住了, 那我就走了,给孩子去买点药……”
说完,张志成继续向村卫生所的方向走去。
陈寡妇站在原地,梳理蓬乱的头发,整理咧开的衣襟,拍打身上的尘土,心里暗自琢磨,刚才这个叫张志成的,说是李文利的亲戚,没想到李文利那干瘪的样子,竟然还有这样有男人味道的亲戚。
……
陈寡妇扭动腰肢,来到李文利的小卖部的时候,李文利正提着篮子弄了一篮子的煤块,准备给屋子中间的火炉填煤。见陈寡妇进屋,连忙打招呼,
“大妹子,你这是忙活啥呢?想买点啥啊……”
其实李文利刚才去仓房取煤的时候,已经看到村部门口围了一群村民,也隐约了听见了赵村长的话,对刚才的闹剧已经了解了一二,此一问,一来是因为开小卖部多年,见人热情是他的习惯,二来,也多少有些故意。
“看你说的,文利大哥,不买东西,就不能上你家来了啊……咯咯咯”
陈寡妇咯咯的笑,伸手指了指柜台里边货架上的大友谊雪花膏说到,
“文利大哥,给我来一瓶雪花膏……”
李文利填好了煤,火炉便呼呼的作响,屋子里温暖极了。转身进到柜台里边,拿下雪花膏递给陈寡妇。
陈寡妇姐在手里,拧开平台,用手指蘸了一点, 涂在手背上,将手伸到鼻子前面,闻了闻道,
“哎 ,文利大哥,听说……你家来了个亲戚?”
其实买雪花膏是假,打听张志成是真,可李文利哪知道陈寡妇的用意。拿起货架上搭着的毛巾边擦手边说道,
“是啊,我的一个表亲弟弟,哎 ,说来也可怜,孩子哭夜,怎么也治不好,这不是实在看着心疼,便顶着大雪天来我家,找咱村的六姑给看看,贴了吵夜符不管用,明天晚上得烧替身……”
“哦,是这样的啊,倒是挺可怜的,那……那孩子她妈,没来么?”
陈寡妇故作镇定,其实这句话问的才是她来李文利小卖部的本意。说完她故作随意的一边摆弄手里的雪花膏瓶子,一边偷眼瞄着李文利的表情。
“那孩子她妈,几年前就跟有钱人跑了。就剩他们父女爷俩过日子……”
听李文利这么一说,陈寡妇心里暗喜,脸上便遮掩不住的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那啥,文利大哥,我家里还有活计,我就走了啊,这雪花膏,记白胜利账上啊……”
说完,扭动腰肢,走出了李文利的小卖部,哼着小曲,顺着小路往下队走去。
李文利看着她出门,摇头叹了口气,无奈的在柜台下面拿出账本,在白胜利的那页记上了这瓶雪花膏。
……
再说张志成,在村卫生所刘振纲那儿买了些许的消炎药后,发觉后背上的小囡已经睡着,也难怪,这孩子一整夜一整夜的哭,白天自然会没了精神。便只好背着小囡,回到李文利的小卖部,把孩子放在里屋的炕上盖上大衣。心里惦记着包画匠扎的纸活儿 ,唯恐耽误了明天的烧替身。便嘱托李文利照看熟睡的孩子,转身去下队找包画匠。
心中有事,脚下自然是急促,不一会便来到了下队的包画匠家,这些年新风气冲淡了旧乡俗,包画匠的生意日渐惨淡,少了收入,房子和院子便十分的鄙陋。破旧的木头院门几乎零散。张志成推门进院,院子里梨树下那条年迈的大黑狗抬头看了一眼,也懒得做声,缩回头趴在窝里。
张志成喊了几声,屋里没人搭话 ,顺手试着推了一下屋门,门吱呀的一声开了。看来包画匠这是没在家,绕过外屋的灶台,推开里屋的门 ,一股发霉的味道袭来,呛的张志成赶紧捂住口鼻,咳嗽了几声。
挥动手臂,赶走眼前的灰尘,定睛向屋子里看去,屋子里也如那院子一般的破烂不堪,而一下变吸引了张志成注意的,是屋子中间地上的那个纸人。
纸人身高不到三尺,红色的上衣,绿色的裤子,纸贴墨染的头发乌黑发亮,五官描画的十分的精致,唇红齿白,双目有神。阳光透过包画匠家那扇破烂不堪的窗子照射进来,光线夹杂着上下翻飞的舞蹈着的灰尘,投射在纸人身上,泛起模糊的光芒。
张志成心中赞叹包画匠的手艺精湛,看来活已经干完了,昨天来定活的时候,钱已经交付,可以将纸人拿走了,想到这便伸手抱起纸人。纸人由竹篾扎的筋骨 ,白纸糊裱的面皮,自然十分的轻巧,不用费力,便夹在了腰间,转身出屋。
刚走出屋子,忽然听见有人说话,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