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刘耀宗他们心里都知道,三荒子这人虽然平时里嬉皮笑脸,没个正形,但一起玩了这么多年 ,不是那样小心眼儿溜奸耍滑的主儿。
“昨天三荒子上山下了好几个兔子套,说今天早上去捡兔子,是不是套着兔子,在家自己偷摸打牙祭呢……要不咱们去他们家,万一真炖兔子呢,咱们就顺便蹭个野味吃吃……”
刘二东提议,大家都赞同,于是刘耀宗吧嗒吧嗒的把嘴里的烟紧抽了几口后掐灭,穿鞋下地。
三荒子的家就住在村里的小学校西面第二家,家里哥们兄弟一共七个,他是老三。他妈是在生他最小的弟弟七荒子的时候难产去世的。家里哥们兄弟太多,穷的丁儿当儿的响,娶不上媳妇,哥们七个都是光棍儿。
三荒子从小跟他爹放羊,夏天下河摸鱼抓虾米,冬天上山打野鸡套野兔,这都是他的拿手好戏。每年冬天打来的野鸡野兔,除了自己吃,还能在集市上卖上一些零花钱。
路过李文利的小卖店的时候,刘耀宗顺便买了一瓶白酒,寻思万一这三荒子真的打着野兔炖了吃,也不能少了白酒。而当他们来到三荒子的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屋顶的烟囱一点烟都没冒,屋门开着,院子里静悄悄的。
开门进了院子,来到屋檐下,趴在窗子前往屋里张望。三荒子躺在炕上的被窝里,正呼呼的大睡。呼噜声震天响,隔着窗子都能听见。
“三荒子昨晚这是去哪跑骚了?怎么大白天的睡的像个死猪?”
刘耀宗便说边推门进屋,
三荒子的屋子有些阴冷,甚至还不如外面有阳光照着温暖。刘耀宗打了个寒颤,炕上的三荒子背对着屋门,被子裹的溜严,只露出后脑勺。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昨晚上山撞了女鬼了?”
刘耀宗一把掀开盖在三荒子身上的被子。一股腐烂的树叶子的味道传来,呛的刘耀宗和随后进屋的刘二东和陈明亮不禁捂住了鼻子。被窝里的三荒子裹着他那间破的露了棉花的军大衣,脚上还穿着那双在集市上卖野兔买来的大头鞋。鞋子上的泥土弄的被窝里到处都是。
三荒子被刘耀宗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惊醒。翻过身眯缝着眼睛看着屋子里的这三个人,慢慢的坐起身。
“是你们啊,我还当是咋的了,别闹,别闹,我还没睡醒呢……”
刘耀宗这这才仔细打量了三荒子,只见他眼窝深陷,面色发黑,嘴唇上翘起了干燥的死皮。双手拉扯着军大衣的衣襟,手上满是泥土,指甲里都是乌黑的脏泥。
“你这昨天晚上是干啥去了,咋整的这么狼狈不堪的样子啊……”
刘耀宗上下打量三荒子,对他反常的样子十分的好奇。昨天白天还一起爬到井底下打牌,赢钱的时候三荒子那个得意洋洋幸灾乐祸的欠揍的样子还就在刘耀宗的眼前。
“没……没干啥,就在家睡觉了啊……”
三荒子还想躺下,被刘二东一把拉住,
“得了啊,别睡了,走把,上耀宗那玩两把去,别睡了别睡了……”
三荒子拗不过他们三个,只好钻出被窝,迷迷糊糊的跟着他们去了刘耀宗家,来到后面的梨树园子,见四外没人,便踩着枯井内墙壁上的石头缝爬了下来。
别看井口只比一个水桶粗那么一圈,可井底下却宽敞的很,底下有一层厚厚的枯树枝,想必是废弃的这些年,刮风吹、下雨冲的积攒起来的。刘耀宗早就在这层枯树枝上铺上了一个棉门帘,四个人坐在上面,又暖和又软和。
她们纷纷把手里的蜡烛插在井壁的石头缝上,井里当时就亮了起来。赶紧拿出扑克噼里啪啦的玩了起来。刘耀宗原以为这三荒子一副迷迷糊糊没睡醒的样子,趁机会可以捞回昨天输掉的钱,可没想到这三荒子的牌顺风顺水,打牌的技巧也高深莫测,没到一个小时 ,刘耀宗手里的那点钱就输光了。刘二东和陈明亮也输掉了大半。
几个人爬出枯井,刘耀宗输了钱不死心,便提议去三荒子家吃炖野兔,刘二东和陈明亮也跟着起哄。三荒子伸个懒腰,打着呵欠说,
“家里也没野兔了啊,明天吧,明天我去山转一圈,弄点野味回来大家伙再去我家吃,今天不行,困死了困死了,我得回去睡觉。”
说完转身回家,头也不回。看着他走远,刘耀宗心里不悦,低头吐了一口痰说,
“呸,这个小心眼的家伙,赢了那么多钱 ,吃他一只兔子都不舍得,整个刘家镇山上的野兔,差不多都让他抓去了,还说他们家没有……”
刘二东眼珠一转,说道,
“你看啊,咱们去找他的时候吧,他穿着衣服躺被窝里,还穿着鞋,鞋底上还都是泥土,那肯定是半夜上山了,咱们啊,今天晚上就偷摸上他们家去,他在山上下了不少兔子套,肯定是怕天亮了别人捡,所以半夜上山,咱们就跟着他……看他还怎么说……”
仨人一拍即合,便回了刘耀宗的家,刘耀宗让媳妇儿下了一锅面条,做了一盆白参炖粉条,又炸了一碗鸡蛋酱做卤儿,切一盘咸菜条。打开刚才在李文利家买的那瓶白酒,几个人推杯换盏,一直喝到天色傍晚。不顾刘耀宗的媳妇儿嘟嘟囔囔的生气,三人又躺在炕上,迷瞪了一会。
三荒子家的院墙不高,门前有两个大柴火垛,半夜的时候,刘耀宗他们三个偷偷的绕过柴火垛,翻过院墙,趴在三荒子家的窗子下面,悄悄的听声。屋子里特别的安静,一点声音没有。
别看白天天气温暖,可毕竟这是冬天,半夜里气温低,藏在窗子底下的这三人,还是冻的够呛。正当他们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吱呀一声,屋门响动,从屋子里出来一个人,正是三荒子。
刘耀宗他们三哥赶紧转身藏在房子侧面,借着暗淡的月光,向院子里张望。三荒子仍旧穿着他那件破旧的军大衣,顺手在门后拿出一把铁锹,头也没回的一步一步走出院子。步子不快,每一步都迈的沉重,咕咚咕咚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听的真真切切。
三荒子出了院子往北走,房屋后面是一大片玉米地,三荒子便顺着玉米地,往下队的方向走去。他们三个蹑足潜踪的跟在后面,这几天天气温暖,积雪融化,玉米地里的泥土松软,一脚才进去,鞋子会陷进土里,弄的鞋面上、裤管里都是粘乎乎的泥土。
走了好一阵子,三荒子来到一户人家的房后,刘耀宗认得出来,这是下队包画匠的院子。刘耀宗心里纳闷,三更半夜的,三荒子来包画匠家干啥?他们俩平时也没什么交往啊。
三个人躲在一个土堆后面,探着头张望。三荒子弯下腰,就在包画匠家房后的那棵山楂树下,一下一下的挖了起来。
三荒子弯着腰,一下下的围着这棵山楂树挖土,挖了一阵子,山楂树的周围便出现一个一米多宽的土坑。再往下挖,便是坚硬的土层了,三荒子挖的很吃力,但却一声不吭。
这场景把藏在土堆头面的刘耀宗他们三个,看的傻了眼,因为他们分明的感觉到了三荒子的行为,特别的反常,但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这是要干什么。
三荒子就这样一直的挖,刘耀宗他们三个就在土堆后面一直的看,强烈的好奇让他们一直没离开。三更半夜,四外无人,三荒子拿着铁锹在一个山楂树下一下下的挖土,也不说话,也不休息,铁锹接触土层里的石子的声音沙沙的作响,这场景令人毛骨悚然。
就这样挖了好一阵子,挖出来的土堆成了一大堆,山楂树下挖出了一个大坑。幸亏这山楂树年头久远,树干粗壮,树根扎的深。这个坑再大,也很难动摇他的树根。此刻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刘耀宗他们三个都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三荒子终于停下手里的铁锹,站直身子向天边的方向望去。望了一阵子,摇了摇头,
“哎……“
三荒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呜呜的哭了起来。哭声不大,刘耀宗他们却听的真切。三荒子再次拎起铁锹,边小声的哭泣,边把刚才挖出来的土填回那个大坑。
三荒子一下下的往土坑里填土,土里的石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眼前的一幕再次将刘耀宗她们惊呆,三荒子的行为完全与往常那个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三荒子不同。
又过了好一阵,三荒子把那个土坑填满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的亮了。晨辉下的一切,都变成深蓝色。三荒子哭着填完最后一铁锹土后,站直身子,沿着来时候的路线,一步步的往东走。
刘耀宗他们三个,这才在土堆后面走出来,迈着蹲了一晚上已经酸软的腿,跟着三荒子,带着满肚子的不解,走回了三荒子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