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耀宗是刘家镇的电工,也算是村委会的成员之一,经常在村部来往,但却从没听说村里要拍卖三荒子的房子。不过既然白胜利宁可舍出这一盆美味的炖野兔来跟自己商量这事,想必也假不了。再加上两杯白酒下肚,说话别没了把门儿的。
要说酒这种东西,也真的是神奇,不管什么样的人,酒醉之后,就都能变成另外一副模样。记得我奶奶给我讲过关于白酒的传说,想一想也的确有道理。
据说在古代,有个人研发出一种饮料,特别的美味又神奇,可只有一个问题,就是这饮料不能存放,一天之内肯定就变酸了。后来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神仙指点他,让他在酉时在三岔路口等经过的三个人,跟她们每一个人要一滴鲜血,放在里面,这种饮料就可以保存不再轻易变质了。于是他醒来之后,便按照梦里老神仙的法子在路口等。
第一个经过的,是一个秀才 ,第二个经过的,是个壮汉,第三个经过的,是个傻子,他要了这三个人每人一滴血后,便放在这饮料里 ,果然不但提升了它的味道 ,还能保持稳定。于是他便在“酉时的酉”边上加三个点,就是现在的酒。
人们在喝酒的时候,首先秀才的那滴血起作用,人们都会侃侃而谈变得无所不知;然后再喝下去,便天不怕地不怕,天老大我老二,谁都不服,这便是壮汉的血的作用;最后,嘴歪眼斜,摇摇晃晃,那便是傻子的血的作用。
虽然这故事只是个故事,但仔细想想,也的确有道理。就拿这刘耀宗来说,就是个绝好的例子。一来是这一盆香喷喷的炖野兔的勾引,加上白胜利的能说会道的忽悠,还有就是本来也是个见酒就没命的主,不一会儿,酒虫便上了头,话开始多了起来。
“胜利兄弟,咱哥俩儿不是外人啊,哥哥跟你交个底,三荒子那房子, 有说道……”
白胜利给刘耀宗的酒杯倒满,又给自己斟上,抬头看着刘耀宗说道,
“又说道?能有什么说道?老哥你知道?”
刘耀宗摇了摇头,
“我跟你说 ,你可别外传,最近村里多邪门,尤其那包画匠家的事。所以啊,我觉得这事儿就不简单,要是乱说出去,说不定得罪了哪路神仙,就大祸临头啦……”
“耀宗哥,你看你,咋还卖上关子了 ,快说说,你都知道些个啥?”
刘耀宗往串子外面张望了一下,放下筷子,压低声音道,
“前几天 ,我们和三荒子玩牌,这小子一家通杀,把我们三个都赢了。我们就说让他请我们喝酒,吃炖野兔,结果呢,这小子说他家没有……胜利兄弟,你说说,咱们村儿谁不知道, 上山抓兔,下河摸鱼那三荒子是有名儿的啊,再说了,我们那天早上去他家的时候, 眼看着他穿着鞋在炕上睡觉 ,鞋底儿都是泥土,那不是半夜上山下兔子套儿去了还能是干啥?完事儿我们哥几个就商量着,打算半夜去他家,偷摸跟着他,抓他个现行儿,逼着他请我们吃炖野兔……结果, 那天半夜,你猜怎么着了……”
“怎么着了?他真上山抓野兔去了?”
刘耀宗摇了摇头,说道,
“要真是上山,那就没事儿了,这小子拎着铁锹去了包画匠家的屋子后面 ,就在那山楂树下挖土
,一边挖还一边呜呜呜的哭,你说这慎人不?”
白胜利也听的来个兴趣,
“那他是在挖啥呢啊……”
刘耀宗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挖啥呢啊,挖一会儿,他又给添上了,然后就哭着走了……原本把我们三个吓一跳,结果后来一想,没准是梦游呢,对吧,你是大夫 ,你应该明白,是不是有的人有梦游这种毛病?”
白胜利点了点头,刘耀宗继续说,
“我们想想,要是梦游的话,也就说得过去了,就没往心里去,就又玩了一阵儿,结果这三荒子,又把我们仨都赢了,就你说他那个臭手,逢赌必输的臭手,就连续赢了我们两次,再后来,不就小分队,在井底下发现 头骨了么……”
“谁牌背还能背一辈子是咋的,偶尔赢两回不也正常么,那有啥邪门的啊……”
白胜利说道。刘耀宗放下筷子,
“哎,胜利兄弟,你咋还脑袋不转个儿了呢,你好好想想,他半夜上包画匠家挖坑,然后包画匠上吊,然后三荒子被人打死在自己家炕上,再后来包画匠死了, 陈寡妇也挖坑,还挖出一具骨架来,你说说,这几件事联系到一起,能说不邪门儿么?所以说这房子……”
刘耀宗说的一本正经,白胜利却笑着满不在乎,
“哈哈 ,老哥,看你挺大个老爷们儿,五大三粗的,胆子咋这么小,不就是村里最近出点事儿么,三荒子也恰巧搀和在里边么,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邪门,又能把我怎么滴……没金刚钻,我敢买这死过人的房子?”
刘耀宗端起酒杯跟白胜利碰了一下,抿了一口,拿起汤勺在盆里舀了一口菜汤喝下。
“兄弟 ,我跟你说,别看包画匠上吊了,三荒子也死了,这事也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跟你说 ,这事儿没完呢,”
刘耀宗又探头往外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说,
“早上,就咱俩往你家来的时候,路过三荒子的院子,我看见院子里的学弟里,有一串脚印,进了屋子了……”
白胜利看着刘耀宗一脸紧张的样子,不禁笑了,
“有个脚印又咋了,指不定谁闲着没事去溜达溜达呢……”
“兄弟,记得三荒子的死的时候,我报的案是吧,我偷摸告诉你,别跟别人说啊,我当时看见有人影从三荒子家房西面跑了,那个人,是个瘸子,你再看看早上三荒子家那个脚印,也是一面深一面浅,没睡就是那个瘸子又来了……”
白胜利皱了皱眉头,显然刘耀宗的一番话让他的心里犯了合计,不过很快他哈哈一笑,端起酒杯和刘耀宗撞了一下,岔开话题,继续喝了一阵子。
这一场酒从早上一直喝到中午,一盆炖野兔见了底儿,刘耀宗带来的一瓶白酒没够,白胜利又在柜子里拿出了一瓶两人都喝光了。这刘耀宗的确爱喝酒,但却喝点就上头,结果便一头歪在白胜利家的炕上,打起了呼噜。
刘耀宗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头特别的疼。勉强支撑着坐起身,四外张望,白胜利没在屋里。心里暗想,白胜利这小子深藏不露,一样喝酒,我迷糊成这样 ,这小子看来是没啥事儿啊。
抬头看看窗外的天色,才知道已是傍晚,猜想白胜利可能是出诊给人打针去了,便披上外衣,摇摇晃晃的穿鞋下地, 推门走出白胜利的屋子。白胜利住的是门房,一出门便是村里的小路,刘耀宗分辨了一下方向,抬腿往东走。
刚迈出一步,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一下肩膀,刘耀宗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穿着一件破烂的花布棉袄,棉袄的扣子丢了好几个,隐约的露着白花花的胸脯。原来是疯子陈寡妇。
自从那天后 ,陈寡妇便疯了,一会哭一会笑,嘴里老是叨叨咕咕的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没事的时候就在村里来回的游荡,有的时候甚至袒胸露背,但这样的一个邋遢又疯癫的婆子,不会再有男人对她衣服里面那点玩意儿产生兴趣了。
“哎呀,陈寡妇,你想吓死我,你这是要干啥……”
刘耀宗见是陈寡妇,也无可奈何。
陈寡妇上下打量刘耀宗,突然笑了,指着刘耀宗说道,
“猪八戒,背媳妇儿,原来背的是毛猴子儿……猪八戒,背媳妇儿,原来背的是毛猴子儿……哈哈哈哈”
“你这疯疯癫癫的,说啥呢,乱七八糟的, 啥毛猴子儿啊,啥玩意儿啊……”
刘耀宗不再搭理她,刚要转身离开,突然,陈寡妇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指着刘耀宗的后背 ,身子往后躲,面色恐惧的说,
“毛猴子儿,毛,毛猴子儿……”
说完转身就跑,一转弯进了南面的树林,不见了踪影。
刘耀宗被陈寡妇弄的一头雾水,不过一个疯婆子的话也不必放在心上。转身离开白胜利家,往上队走去。来的时候,是跟着白胜利走了一条近便的小路,可回去的时候喝了酒,脚底下不太利索, 所以刘耀宗顺着村里的路往回走。
穿过西沟 ,路过我们家门口的时候,我正拿着铲子,在大门口堆雪人,刚下完的雪有些松软,雪人堆起来有点费劲。我奶奶在一边的柴火垛边,用扫帚清理堆积在柴火垛顶上的积雪。这积雪得抓紧弄掉,不然等雪化了,雪水会浸湿柴火,没法烧火做饭。
“六姑,整柴火呢啊……”
刘耀宗挤出点笑容,跟我奶奶打招呼。我奶奶回头看了看他,放下手里的笤帚说,
“是耀宗啊,你,这是上哪去了啊……”
“啊 , 我上下队,办点事,办点事儿……”刘耀宗说完,继续往前走。
我奶奶点了点头,伸手拉起我的胳膊 ,让我回屋。我还没玩够,抬头想求奶奶再让我玩一会,可无意间歪头,看见刘耀宗的背影,发现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趴在他的后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