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老头,你看我长的像人么?”
我爷爷借着昏暗的月光循声望去,就在刘老七家的柴火垛后面,慢悠悠的走出两个黄皮子,这两个黄皮子与往常的不同,它们后腿着地,直挺挺的站着。两个前爪抱着一块干燥的牛粪,举着顶在头顶。
眼珠溜圆,张嘴冲着我爷爷问道
“老头,老头,你看我长的像人么?”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说起这黄鼠狼迷人,在东北的农村却不是稀罕事。科学的解释是黄鼠狼脑电波的频率与人的相近,于是那些生了病的、情绪低落的、身体素质差的人,就容易被黄鼠狼的脑电波干扰,从而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但那些迷人的黄皮子,却未必一定是成了精,相传五大保家仙里,修炼成仙最难的,就是黄仙。黄皮子虽然生来就会迷人,但想成仙,却要遭受七劫九难,再加上两百年的修行。这才能勉强称为“精”,黄皮精有法力,能说人话,却不能幻化人形。所以在修炼的关键阶段,要找一些阳气旺盛的人,问他“你看我像不像人”,一旦人家说像,那便可突破修炼的结界,最终成仙,变换人形。
刘老七家柴火垛后面走出来这两个家伙 ,就是在柳树沟修炼了200多年的黄皮精,它们刚刚捡了两坨干燥的牛粪变成草帽,顶着头上,用来掩盖自己那两只干瘪的毛茸茸的小耳朵,以为这样看起来更像是人。恰好我爷爷从这路过赶奔赵村长家,它们闻到了我爷爷身上旺盛的阳气,便出来问我爷爷。
我爷爷一看这个气啊,这两个大耗子一般大小的黄皮子,还敢自称像人?再说你们这是管谁叫老头?
爷爷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向它们扔去,嘴里大骂道:
“像你妈了个X,滚!”
我爷爷小时候给地主放过羊,扔石头赶羊,那是有名的准。尽管月色特别的暗,但这块石头不偏不倚的正好砸中了走在前面那只的后腿。那只黄皮子正瞪着豆粒大小的黑眼珠盯着爷爷,期盼着爷爷回答一句“像人”,她们就大功告成了。完全没防备这块石头,疼得它“吱吱”的叫了一声,扔掉头上的牛粪,掉头就跑,跟在后面那只也吓的不轻。两只黄皮子钻进柴火垛,再也不敢露头。
爷爷背着手,继续向赵村长走去。爷爷生来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那年也只有三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本以为这算不了什么,可没想到在三十年后,惹来一场大祸。这都是后话,咱们暂且不提。
……
再说这包兽医,哆了哆嗦的端着那半碗蛇皮酒,拖着那条瘸腿出了我家的院子,往西走。西面就是西沟,来的时候在草从里看见那条大蛇的西沟。包兽医心里有点打鼓,可转念一想,六妹子刚跳大神请了仙,这治白胜利的怪病的偏方, 也是大仙赏下来的,捧着这碗酒,如同捧了一件天下无敌的法器,再加上给 白胜利治病心切,也就没犹豫,继续往前走。
不过包兽医还是长了个心眼,他记得来的时候有淘气的孩子,把小路两旁的蒿草绑在一起,自己拌了一跤,现在手里端着酒,可千万不能大意。于是他便一步步的趟着往前走。
夜晚一丝风都没有,齐腰的野草反射着那弯月牙的光。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沙沙的响。像是有人跟在后面。包兽医转身循声望去,后面的声音没了,当然也没看见有人。
包兽医像也许是自己太紧张 ,听错了。便没在意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几步,那沙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没等包兽医回头看 ,突然听见有人喊他:
“爸,你等我会儿”
包兽医听得出来,是白胜利的声音,连忙转过头说:
“胜利啊,你睡醒啦?”
包兽医回头看去,果然是白胜利。包兽医离开我们家的时候, 白胜利还躺在炕上呼呼的大睡,没想到这刚走到西沟,白胜利就赶上来了。包兽医心里一阵高兴,心想这赵老六果然厉害,我们家胜利这 病把他折腾的就剩半条命了,没想到这跳了大神,念了咒语,偏方还没等吃,人就有精神了。白胜利不但说话利索了,走道也这么快,这就追上来了。心里一高兴,腿脚也好使了不少,白胜利走在前面,包兽医跟在后面,爷俩一前一后,往家走去。
包兽医走在后面,借着月光看着白胜利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好不是滋味。这二十几年 ,他一个人把白胜利拉扯大。一直心疼他是个被爹娘抛弃的孤儿,所以从小就惯着他,宠着他。要星星不敢给月亮,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原指望白胜利长大成人能给自己好好的养个老。可没想到他摇身一变跟自己划清了界线,还差点要了自己的老命。可经过这一番折腾,现在却又喊了自己一生“爸”。看来这赵老六不但治好了胜利的脸,还治好了他的良心。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没准白胜利此后就懂事了。好日子就快来了。
越想心里越高兴,不一会到了家。包兽医让白胜利在家等着,自己拎着一个小水桶, 按照我奶奶的交代的偏方,去邻居家讨要井水。
村里都是多年的邻里,尽管大伙都厌恶白胜利这个游手好闲、六亲不认的家伙,但大伙都承认包兽医是个实诚的好人,包兽医求到自己头上,自然是要帮忙的。于是不大一会,就走遍了东西两侧的七家,要了七碗井水。
赶紧拖着残腿回家,刚进屋却发现屋子里没人,包兽医走出屋门在院子里喊了几声,没人回答。正在纳闷的时候,突然大门响动,人影一晃,进来一个人。包兽医仔细一看,是白胜利。
“胜利啊,不好好在家趟着,你这去哪了”包兽医关切的问道。
“不是去赵六姑家看病了?”白胜利说道,转身进了屋。包兽医见白胜利躺在了炕上, 不再说话,便摇了摇头,在厨房找出一个泥盆,去了院子西面的仓房,按照奶奶的方子,找五谷粮,在用刚才要来的七碗水和半碗蛇皮酒浸泡。
说来也神了,奶奶的偏方,真的就治好了白胜利的脸,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脸上的鳞片便一块块的脱落,最后剩下一张白嫩的面皮,竟然没留一点疤痕。
包兽医看了高兴的不得了,又拖着残腿来到我家,千恩万谢。可没想到就在白胜利脸上的病痊愈的第七天,包兽医却俩腿一蹬,断了气。
村里的人知道包兽医死了,都挺惋惜,感叹好人没长寿。可反过来想想,包兽医年纪不小了,再加上这段日子没少遭罪,白胜利治好病之后又高兴过度,大喜大悲,一口气没过来 ,也是正常。于是帮着白胜利给包兽医攒棺材、打墓地,安葬了包兽医。
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红卫兵闹腾过我们家,尽管奶奶供奉常三太奶,是那个时候典型的“封建迷信”,是“破四旧”的主要打击对象,但人们都知道是我奶奶大显神通治好了白胜利的病,并且这事在人们的嘴里越传越神。十里八村的,谁家有个解决不了的大事小情、邪病怪病,都来我家 找我奶奶。
再后来,我爸爸长大成人,根我妈妈结婚生了我。我从小的印象里 ,我家就经常来一些远道的客人,还有很多是城里人。可却从没再见过奶奶跳大神。奶奶一般都是仙听来人讲述一下自己的问题,然后转身去院子西面的小庙前面烧香磕头。回来后就给人家出个偏方。人家总是想给奶奶点钱以示感谢,但奶奶从来不收。
那时候小 ,完全不懂这些东西,只是觉得好玩,每次奶奶给人看病 ,我都好奇的在一边听。可没想到,就在我7岁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