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人们,焦急的等待着 ,他们期盼着屋子里的医生能带来一个好的消息。尽管在哪个年月里,未婚先孕是一件特别羞耻的事情,但在生死面前,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把这些世俗的想法抛在脑后,不论是把白小娟视如珍宝的她爸爸,还是一些关系密切的邻居和亲戚,甚至那些两不想干、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村民,都在心里暗暗的祈祷,希望这苦命的孩子,能平安。
我爸爸按着胳膊上的针孔 ,披着棉袄走出屋子,他在人群里四外张望,试图找到刚才那个奇怪的人影。但那个人就像腊月的冬日里,人们嘴巴里呼出来的蒸汽一般,一转眼就无影无踪。
屋子里的手术接近尾声,当一个护士走出院子,宣布白小娟的性命已经保住的时候,人们自发的鼓起了掌。白小娟他爹赶紧跑进屋子,看着仍在昏睡的白小娟,老泪纵横。
医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白小娟他爹说,
“这孩子失血过多,性命虽然保住了,但仍需要长时间的保养和调理,在这段时间里,不要让她过度的运动,更不要让她的情绪有太大的波动,一两个月后,就没什么问题了……”
白小娟她爹再一次跪在地上,要给医生磕头,被医生拉了起来,
“治病救人是我们的工作 ,你不用这样。不过像这个患者这样,出血时间这么长、血量这么大的还能挺过来的,真是少见,我当大夫几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用我们的医学完全解释不了。本来我们做大夫的,不该信什么封建迷信,但我还是得说,这孩子大难不死,要么是命硬,要么是有什么保佑着 。”
……
送走城里的大夫的时候,天色已晚,在白小娟家帮忙的邻居都已散去。白小娟也慢慢的苏醒过来。她的脸色煞白,嘴唇干燥,双目无光。经历了这样的生死之劫,自然浑身酸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爹给她做了一碗小米粥,白小娟只喝了一点米汤,便又歪过头,闭上了眼睛。
……
我们家的晚饭吃的很晚,因为爸爸从白小娟家回来后,又被赵村长喊去开了个小会,当然还是因为村里的那个石碑的事,省文物局要来考察这座石碑,是目前村子里的头等大事,因为一旦这座碑被确认为中国最大的辽代碑,那么我们刘家镇,就会很快的出名,还说不定会成为旅游的景点,到时候政府会出钱修路,老百姓会多了很多赚钱的门道,总之好处一大堆。
我爸爸便又多安排了一些人手,嘱咐大伙晚上多巡逻几趟,别处了什么差错。其实大家伙心里都明白,这石碑有史以来就在那的图例埋着,就算不看着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何况拿东西扛又扛不动,砸又砸不碎,偷又偷不走,但这是村长和队长交代的任务,也只好服从。
安排好这些事情以后,我爸爸才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我奶奶问我爸爸,
“老二啊,白小娟的病咋样了?”
我爸爸给我夹了一口菜,说道,
“没事了,幸亏县城的大夫来的及时,要不然她出了那么多的血,那还有活命的机会啊……对了, 我还给她献了不少的血呢……“
“你给她献血了?”我奶奶抬头看着我爸爸 问道。
我爸爸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
我奶奶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吃过晚饭,我爸爸便去东屋睡觉,忙活了一整天,又献了那么多的血,身体十分的疲惫。我奶奶又装了一袋烟,坐在炕上慢条斯理的抽烟。
今天晚上我困意全无,其实自从前几天爷爷从柳树沟把我的魂魄带回来之后,我的睡眠便一直很少,每天晚上都特别的精神,尤其今晚。躺着睡不着,便无聊的数着墙上那个老挂钟滴答滴答的钟摆声。一边数,一边胡思乱想。
我想起前几天妈妈跟我说,过了年让我去学校上学,心里特别的开心,以前曾经跟着妈妈去学校玩,看见那些比我大的孩子们,坐在教室里整整齐齐的读课文,就觉得特别的羡慕。
我又想起前阵子县城里的张志成家的那个小女孩小囡,我们曾在一起开心的玩“嘎拉哈”,她很少笑,但笑起来特别的好看。不知道她回去后还有没有哭夜,要是她也能来我们村,我们一起上学该多好。
正在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突然身边的爸爸大喊了一声,
“啊~”
屋子里本来十分安静,我爸爸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我一跳。身边的妈妈也被惊醒,伸手点亮了电灯。我和妈妈都坐起身朝我爸爸看去,这才发现我爸爸双眼紧闭,眉头拧在一起,脸色铁青,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哎呀,你这是咋了?”
我妈妈连忙伸手去摸我爸爸的额头,他的额头滚烫,看样子是发烧了。于是我妈妈赶紧穿鞋下地,披上衣服直奔我奶奶的西屋。西屋的门开着,我奶奶还没睡觉。
“妈,你这屋有发烧药么?老二他发烧了,出了一身的汗……”
“啊?发烧了?”我奶奶赶紧下地,直奔东屋。
我爸爸仍旧两眼紧闭,牙关紧咬,不住的发抖。我奶奶让我妈拿热水投个湿毛巾,自己转身回西屋去找发烧药。屋子里就剩下我和我爸爸,突然,在电灯泡暗淡的灯光里,我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从我爸爸的身上慢慢的爬了起来……
那个影子用手撑着,用力的往起爬,可我爸爸的身体好似有着一股强大的磁力,将那影子拉扯的扭曲。那影子用力的挣扎了一阵子,终于脱离了我爸爸的身体。轻飘飘的下了地 ,转身出门……
我这才从惊讶中梦醒,大声的喊我奶奶,
“奶奶……奶……”
奶奶赶紧跑了过来,见我一脸的惊恐,连忙问,
“大勇,咋的啦……”
我指着屋门,一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奶奶说,
“你是不是看见啥了, 大勇,看见啥了……“我奶奶问道。
我点了点头,“我……我刚才,看见我爸身上爬起了一个影子,往……往屋门外去了……”
奶奶和妈妈都顺着我手指往外张望,但我知道他们并没看见。我奶奶把手里的退烧药递给妈妈,让妈妈放回西屋的药盒子里,接过妈妈手里的热毛巾敷在我爸爸的头上。然后拿起炕边上的我的衣服,把我从被窝里抱起来,给我穿上。
“大勇,你跟奶奶走一趟, 咱们去找那个影子……”
我奶奶又转身对我妈妈说,
“老二媳妇,你就在家 ,看着点老二,毛巾凉了就再投热了,让他的 额头一直热乎着……”
我妈妈点头答应,其实她有点担心,但她知道我奶奶会保护我,便没说什么。给我穿好了衣服,我奶奶到西屋叫起了我爷爷,我爷爷也披上大衣,拎起他那把大镰刀。我们三人,便走出了屋子。
外面一片漆黑,爷爷的手电筒照亮了我们眼前的路,今夜的气温很低,还微微的刮着风,奶奶一把把我抱在怀里,这样感觉暖和多了。
走出院子,我四外张望,我想那个影子已经走远,我不知道该带着爷爷奶奶往哪个方向走才对。奶奶伸手指了指西沟,对我爷爷说道,
“老头子,咱们往西走,我猜,应该是去了下队……”
我们顺着院墙往西走,一拐弯就是杂草丛生的西沟,爷爷的手电筒只照着我们脚下的路,儿我一抬头,却看到前面的草丛里,闪着一股白光……
那白光不太明亮,隐约是个人的形状,看轮廓,跟我刚在看到的,从爸爸身上爬起来的黑影几乎一样,他走的不不紧不慢。
那片白光似乎很轻,夜风吹来的时候,他变得倾斜,甚至他的边缘会被风吹成一条条的细丝。但他仍然往前走,不紧不慢,离我们不近不远。
我爷爷见我一直盯着西沟的方向,便用手电筒往前来回的照射, 我奶奶说道,
“不用照了,照了我们也看不见,我果然没猜错,他是去下队了,我们往前走吧……”
我这才知道,原来只有我才能看到那个影子,不过我也不觉得奇怪,这阵子我的确看到了很多大家都看不见的东西。尽管我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要跟着那影子,但我也十分的好奇,特别想知道那影子到底要去哪里, 要做什么。
那影子的步子迈的很慢,但不论我们走的快还是慢,他却一直就在我们眼前十几米的距离。果然就像我奶奶说的,那影子穿过西沟,顺着村里的小路,一直往下队走去。
我们就这样一直跟着,就在我们穿过西沟西面的那片小树林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吹来一阵冰冷的风,这阵风来的突然,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往我奶奶的怀里钻。我奶奶伸手抱紧我,我爷爷脱下自己的外衣,递给我奶奶,我奶奶接过来,披在我身上。但寒冷的感觉却没有丝毫的消减,我忍不住开始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