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在那个女人马上就要跑到的时候,她缓缓退回身后的屋子,门被关上了。
女人跑的气喘吁吁,她伸手就要推开门,在放到门上的时候又僵住了手,缓慢的往后退去,一点一点,又退回这个房间,重新拿起钢笔。
南烟走过去想看她写什么,发现钢笔是没有水的,可她仿若未觉,依旧“唰唰唰”的写着,南烟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气传来。
而后古宅里响起了唱戏的声音,咿咿呀呀,声音凄婉动人,南烟才突然觉得,这样一座这么大的古宅,未免太安静了一些。
她看见窗边那个女人放在书桌角落一本英文书上的名字:季澄雪。
南烟跟着她走下楼梯,随着她到了一楼,大厅摆着一张桌子,摆满了菜肴十分丰盛,桌子旁人已然坐了人,最年长的两个应该是她的父母,还有一个年纪应该不大却头发半白,还有一个女子,看上去和她父亲差不多的年纪,穿着一件玫红色旗袍,倒是像姨娘的样子。
季澄雪走过去,走的很是缓慢,带着一种清朝的女孩子缓慢优雅的感觉,但穿着小洋装却显得有些诡异了,她轻声说道:“爸妈,哥哥,姨娘。”
被叫到的几个人都点头,她坐下,众人才开始拿起筷子,像是被输入的一种程序似的,民国时期已然有了电,可这个地方点的还是蜡烛,那蜡烛看着也奇怪,比寻常蜡烛都要红一些。
饭桌上只有碗筷的声音,咀嚼的声音也放的很轻很慢,一顿饭大约过去了半个小时,南烟发现自己似乎只可以跟在季澄雪身边,屋子越来越黑,显的蜡烛越来越亮,才惊觉原来已经是晚上了,只是屈逸呢?
半个小时后,众人都陆续放下碗筷,那个父亲突然开口了:“澄满,前些日子同你说的婚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那个头发半白的清秀男子缓缓抬起头,却是淡淡一笑声音冷漠:“我不喜欢那个徐小姐,她也不喜欢我。”
“胡闹!”父亲蹙眉喝道,声音其实不响亮,但因为太过寂静了:“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你怎可如此胡闹?”
他缓声笑起来:“呵呵呵,爸,现在不是旧时代了,你的规矩都用不上,小妹都是出国留学回来的,你问问她?”
猛的将目光转移到季澄雪身上,她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怔,而后又放下了,柔声说道:“爸,哥哥的婚事也急不来,他若真的不喜欢,也没有关系啊!镇子里有的是好女孩,没必要就是那个徐小姐吧?”
姨娘也插嘴进来:“澄雪啊!这你可说的不对了,镇子里女孩子虽然多,可也不是每一个都是和你哥相配的,你国外回来思想和咱们不一样,这种事情你插嘴可没有用~”她最后一个字拉的很长,像是方才楼上那个唱戏的。
母亲微微蹙眉,不喜欢姨娘讲的话,冷声说道:“澄雪怎么就说不得?她是大小姐,比你说的得!”
“够了!”那一家之主终于是受不了她们这般的话里藏针,说道:“你与徐小姐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十日后就去下聘!”
“爸!”季澄满站起身,身子忽然踉跄了一下,手按着桌子稳了下来,说道:“是我要娶徐小姐还是你要娶?我娶的究竟是那个徐小姐还是她们一家?”
“你!”
“若不是你生意惨败,还会要我娶那个老女人吗?”他凄凉一笑:“可是你以为娶了她我们家就有救了?告诉你,我们一天呆在这里,一天就没有救,那个徐小姐我娶,可你认为她可以在这宅子里活多久?”
他声音越发的轻了起来,似乎是配合着他的话语,烛火忽明忽暗的摇曳起来,南烟才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除了大厅,其他看不见一点的光。
寒气在这一刻蔓延开来。
吃过晚饭,季澄雪顺着楼梯上去,宅子里没有灯,她手里拿着一根红蜡烛走的小心翼翼,楼梯下面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南烟心颤了颤,季澄雪也猛的停下脚步惊恐的看着那个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似乎还披散着长发。
她端着蜡烛的手有些颤抖,嘴唇微张似乎就要叫出来了,那个人影开口了,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打磨过一般:“小姐。”
季澄雪高高悬起的心在听到这一句之后放了下去,她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王妈,是你啊!”
楼梯下面的人彻底的走了出来,是一个身着布衣的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手里端着一根白蜡烛,夜风将烛火吹的忽明忽暗,她头发有些干枯,纵然是扎着,也有些散乱,脸上的褶子很多,耷拉下来很是难看,像西方故事里的老妖婆,手指骨瘦如柴,特别是左脸,像是被油溅到了,有一两条的褶子粘在了一起。
她继续说道:“这楼梯许久没修过,我方才看着有一两块不结实了,小姐小心点。”
“我知道了,”季澄雪回答,重新抬脚走上去。
时间一晃过去十日,这十日里,季澄雪重复着同样的生活,南烟看过她的怀表,她每天七点钟醒来,去吃早饭,而后回到房间看书,每次都是下午五点钟的时间,天色昏暗之后,窗户对面房间前面总会出现一个唱戏的女人,每次都是僵硬的都是慢动作回放,咿咿呀呀的唱腔有些熟悉,可南烟总是想不起来是哪一段。
她总是会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季澄雪,看完戏之后季澄雪继续写日记,还是用那支没有墨水的笔,奇怪的是季澄雪每天都会给笔上墨水,但总是这个时候墨水就用完了,而后下去用餐,一家人始终的安安静静的,十点钟开始睡觉。直到十日后,季澄满大婚。
南烟跟着季澄雪去了镇子,才发现这栋房子离镇子是很远的,大约是在郊外,镇子很是热闹,季澄雪却好像已经不习惯这种热闹了,匆匆买了些东西就回去了。
先前说过,宅子的人很少,因着这栋宅子年岁实在太久,在镇子人的心里更是有些神秘恐怖的,这场婚事也没有多少人参加,这么一大栋的宅子,生生就摆了两桌。
南烟仔细的瞧了瞧那个徐小姐,约莫已经三十的年纪,实在是有些大了,快赶上季澄雪和季澄满的母亲了,长相也不是很好看,结婚这般大喜事依旧是一张死鱼脸,红色却衬的她脸越发没有血色了,她手里攥着的红布牵扯着季澄满手里的红布,只有屋子里大红的“囍”字在告诉他们,这是一场婚事,一场喜庆的婚事。
季澄雪在喝了几杯喜酒之后就离开了,到了九点钟,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在太阳下山后就显得越发的冰冷,穿着棉衣也觉得刺骨的冷。
季澄雪因为一整天都在下面,今天没有回自己房间,端着蜡烛上二楼的时候,却发现那个穿着戏服的女人就这样站在自己的房门口!
这是季澄雪最近的一次看她,这楼梯和自己的房间很近,现在与这个女人就隔着一米的距离,女人脸上抹着厚重的油彩,嘴唇涂的异常的红,才会在当初隔着这么远第一眼就能看清她的妆容,季澄雪注意到这个这个女人穿的戏服看上去年岁很久了,这些她还是晓得的,出国前喜欢看戏,曾经一个梨园的角儿告诉过她,一些服饰流传下来的样子和以前的样子,这种戏服看上去似乎是清朝,甚至更前面。
她手一直垂在袖子里,露出一点点指尖,涂着寇红。
她转头看着季澄雪,扯开嘴角微微一笑。
“你是谁?”季澄雪问道,这是她第一次同这个女人说话,至少是自己第一次。
女人张了张嘴巴,一句话也没有说,南烟却看见她嘴巴很红,嘴巴里面也很红。
“你是谁?”季澄雪又问了一遍,同时走近了她。
女人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微笑越浓却往后慢慢退去,季澄雪看见她嘴唇微微蠕动,但实在是动作太小,她看不清,她脚步越快女人的脚步也越快!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就与她保持着这一米的距离!直到她退回房间。
重新关上了门。
季澄雪这次想不管不顾的推开门,她想的,可是她不敢,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敢,谁知道,那扇门后面有什么,谁知道,这宅子的任何一扇门后面有什么?
她转头从这个角度看向自己的房间,一片漆黑。
第二日南烟才算是正式见到了那个徐小姐,穿着一件旧时青花瓷花式的旗袍,身材倒是不错,一头长发微微卷起,半梳着,除了老了些,脸冷漠平凡了些,气质倒是不错的,与季澄满站在一起,出乎意料的合适。
敬过茶,季澄雪就有些坐不住了,她似乎不是很喜欢和她的家人在一起,南烟跟着她出去,她没有向以前一样回到房间里,而是走进了第三进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