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她正焦虑不安地守在女儿的病床前。看着漂亮活泼的小女儿被化疗折磨得不成样子,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她的心,每日游走在水与火的边缘。而那个一向活泼快乐的小女孩儿,在哭过闹过之后,终于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她不忍再看到自己亲爱的妈妈为她而痛苦:“妈妈,如果我走了,会变成一颗天上的星星,妈妈每晚看着那颗最亮的,就是我在对着妈妈笑呢。”
妈妈扭过头,泪水模糊了眼睛。他们倾其所有,为女儿做化疗,却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如何。看他们窘迫痛苦,有好心人建议,让她不妨到市骨髓捐献处做个骨髓化验,既省下一笔昂贵的化验费,又能很快知道自己的干细胞与女儿的是否匹配。
她果真去了,坐了很远的长途车到市里的红十字血液中心,签署了一份骨髓捐献志愿书,并做了血液采样。冥冥中,她一直坚信自己的骨髓能挽救女儿的生命。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的等待。每天,她都把手机放在自己的身边,眼巴巴地等待着血液中心的来电。一周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血液中心的电话终于打来了。听着医生激动的声音,她的心狂跳不已。医生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完全匹配。她兴奋得差点晕过去,她真的能救女儿了。可医生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把她从希望的云端打入绝望的深渊,她好半天才明白,医生说的完全匹配,不是她和女儿,而是另一个陌生的7岁男孩。她的骨髓与另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陌生男孩完全匹配。她懵了。
回头望望女儿,眼里是满满的渴望:“妈妈,医生怎么说?”她的话,几次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她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残酷的现实告诉女儿。
血液中心的工作人员,不断地打电话来,很委婉地讲明他们的意图,他们希望她能救救那个可怜的孩子。她沉默了。她已很清楚骨髓捐献的整个过程,断断续续要持续半个月的样子,那就意味着,她要有10多天不能守在女儿的病床前。还有更多的担心,她担心自己的身体再也吃不消,担心女儿会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担心……与医生们讲了这种种的担心,她的电话安静了,再没有人来向她要求那件事。
她的心却有了隐隐的不安,每每面对女儿那双充满渴望的大眼睛时,她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另外一个孩子,他也同自己的女儿一样,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救命的使者。还是找了一个机会,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对女儿讲了。一向懂事的孩子,听完就抑制不住地大哭,她确实有太多的委屈,自己最亲爱的妈妈,不能救她,反倒还要离开她,去救助另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人。女儿蒙着头,哭得一塌糊涂,她的心,被女儿的哭声,割得七零八碎,她开始后悔告诉孩子自己那个愚蠢的选择。
再一次接到那个电话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小心谨慎,甚至有一些低声下气。是那个孩子的母亲。他们想办法,找到了她的号码。没有提捐献的事,只小心地说,能不能,找个机会见一面。
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病房里,她正搂着无助的女儿,独自愁着。护士跑进去告诉她,医院门口,有人在找她。她下楼,跑到住院处的门口处,眼前的一幕,让她一下子呆住了。在她面前的地上,一溜十几个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齐齐地跪在冰凉的雨中。跪在最前面的,应该是孩子的母亲。他们什么也没说,只眼巴巴地望着她,眼睛里,那份渴望,满得让人心疼。
她的泪再也忍不住,先前所有的挣扎与抵挡,都土崩瓦解。她决定去赴那个生命的约会。
以为女儿会再一次大闹,没想到,孩子竟出奇的平静。站在病房的大窗子前,她已把下面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妈妈,去救那个弟弟吧,我会好好坚持下去,等着妈妈回来!”她将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泪落如雨。
还是去了。安置好女儿,她跳上了开往另一个城市的长途车。她甚至没有去见男孩的家属,就直接住进了骨髓捐献病房。接下来的7天连续打“生白药”,由于时间紧用量大,不良反应接踵而来,浑身酸痛,下腹坠涨,呕吐不止。可这些,她都不在乎了,她只想早一点回到女儿的身边。接下来,抽骨髓,上手术台,她似乎就没感觉到疼痛过。
一切进展顺利,那个接受骨髓捐献的男孩,获得了重生。当男孩的家属拿出15万元作为她的报酬时,家贫如洗的她,竟然笑着拒绝了。她说,她知道15万对一个有着白血病患儿的工薪家庭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做了让自己良心安宁的事。
好人有好报,她的女儿,没有等到与其配对的骨髓,却成为那万分之一的靠化疗治愈白血病的幸运儿之一。当她抚摸着女儿一头新长出的浓密的秀发时,她常常想,这个美丽的女孩儿,果真是上苍赐予她的一颗美丽的星星吗?照亮了她的生命的同时,也在努力地照亮别人。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心灵小语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份沉甸甸的母爱,有谁能够掂出它的分量,有谁能够真正偿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