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芳
父亲拿出5000块钱要给连长,连长看也没看就背着姐姐经过的门前的生死沟走了,再也没有回头,父亲的手僵在空中。不管是为了心中的愧疚还是为了别的,我衷心希望连长和姐姐过得幸福。
弟弟来信说,家门前的那条沟要填了,看到这个消息,心中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
家在西北的一座塬上,被外村人称为“松鼠台”。家门前有一条三层楼高的深沟,是全村人的水源。因为水分充足,里面生长着比沟还要高的洋槐树和榆树,站在沟边上一伸手就能够得到树枝。
每到槐花开的时候,劳动了一天的姐姐就在沟边上摘香喷喷的槐花给我和弟弟吃。姐姐做的葱花榆钱饼可好吃了。榆钱串上梢了,姐姐就做几个肥肥大大的榆钱饼,带我们在门口吃。每次都是我和弟弟狼吞虎咽吃完自己的,再眼馋地盯着姐姐手里的,姐姐就会把她的饼分给我们,再去摘榆钱做新的。那时我就想:如果姐姐永远都不离开我们有多好,可以有吃不完的榆钱饼,糖果,穿不完的好衣服。
到了下一年榆钱串上梢的时候,姐姐恋爱了,是一个解放军连长,是姐姐三年前去同学家时认识的,我是在姐姐我钱包里掏钱买糖时看到的。那些日子的姐姐嘴角时常挂着笑容,越发迷人了,我和弟弟天天有糖吃,榆钱饼吃。好景不长,榆钱变黄的时候,姐姐变得落寂了,整天除了干活,就是坐在沟边愣神,也不给我们做好吃的了。两天后,才知道父亲根本不同意姐姐嫁给一个穷当兵的,亲自做主在众多的求亲队员中找了一门亲事,并将婚期定在了六月。订婚十天后的一个晚上,姐姐做完饭就回屋了,也没来上房收拾碗筷。半夜时分,去厕所,发现姐姐那屋还亮着灯,悄悄过去,从门缝里看去,姐姐在收拾包袱,直觉告诉我姐姐想走,得让父亲知道,留下姐姐。
如我所愿,姐姐还没收拾好东西,父亲就一把大锁将姐姐隔离了,被隔离的姐姐没有哭闹,安静得让人害怕。
父亲怕出事,商量尽快将姐姐嫁过去,男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在榆钱干落的时候,姐姐出嫁了,在姐姐身上看不到结婚的人应有的喜气,有的只是一种凄然。在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经过门前的生死沟时,姐姐就从花轿里冲出来,在众人的惊愕中,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最高处飘了下去。姐姐没有离开我们,因为浓密的榆树横枝救了她,但仍成了残废,又被槐树划破了相,婚事也黄了。经过了这件事,以前要娶姐姐的年轻人再也不登门了,谁也不愿娶一个累赘回家。
姐姐成了父亲眼中的累赘,不再给好脸色了,姐姐丢了他的老脸,到处张罗着给姐姐找婆家,恨不得马上打发出去,还放出话,如果有人要娶的话,不仅不收彩礼,还倒贴几千,但还是老天不遂人愿,仍没人要姐姐,姐姐成了父亲的伤疤,这种情况让我觉得是自己害了姐姐,因为一时的冲动和幼稚,使姐姐的一辈子葬送在自己手里,断送了姐姐的乐天性格。
在第二年槐花开的时候,那个解放军连长来了,要带姐姐走,父亲拿出5000块钱要给连长,连长看也没看就背着姐姐经过的门前的生死沟走了,再也没有回头,父亲的手僵在空中。不管是为了心中的愧疚还是为了别的,我衷心希望连长和姐姐过得幸福。
姐姐再也没有回来过,不知道过得好不好。门前沟里的榆树和槐树又长高了很多很多,我已读了大学,家人好像不再记得那件事了,但是我知道,既使沟填平了,我们仍走不过心中的那条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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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心中都可能有一条沟,那里或许有不少的遗憾的往事,或许有埋藏在心底里的疼痛,或许有让自己的灵魂终生不安的深深的悔恨。要想跨过那条沟,就要用心对待每一件事,宽容善待每一个人,唯有如此,才能避免日后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