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扫过他的靴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我上前两步,绕到他身前,拉紧他的衣衫,仔细系了起来。
他垂头默默看着我为他紧衣,我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一时间谁都没有作声。
待确保那寒风真的无法侵入的时候,我才松开手,垂头立于他对面。他转身即要离去。
我一把从后面抱住他,痛苦喊道:“皇甫炎,你不能自暴自弃。”
“朕……根本管不住自已。”他掰开我的手,跨步而去,将这声轻语丢给了我。
我呆立在原地,看着他渐远的背影,有什么从脸庞滑过,掉入土中,隐而不见。
那个东西,真的令人无法割舍吗?这一刻,我竟想亲自去服食,看看究竟能不能戒掉。仅是一个念头闪过,我攥紧的拳头又松了开来。皇甫炎的意志如何,我是再清楚不过了,连他都无法抵御的东西,我又怎样战胜?我们都倒了,谁来支撑这一切?
挺直的腰陡然垮了下来,我果真没有那个勇气,跟他一样,是个弱者。
“王,您对圣帝已经仁至义尽了,有必要如此折磨自已吗?”蓝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些不平。
“蓝艳,从前你不是支持他的么,也被他感动了的,怎么现下又变了呢?”我轻声问道。
“蓝艳所敬仰的,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圣帝,而不是现在这个只会拖累王的男人。”她铮铮说道。
一阵狂风扬起,披风全被吹起,在我身后飘摇,像是一面旗帜,我有些怔忡的说道:“他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啊。”
犹记得那日,我闯进皇甫炎房中的时候,他正在沐浴。下意识里,我便想退出来,只是在我看到隐在水气中的背时,却怎么也移不开步子。
那背上,纵横交错的,各种伤疤,有深有浅,虽然都已愈合,现下看起来,却仍触目惊心。我并不是没看到过皇甫炎的身子,他是我最亲近的男人,我怎会不知他身上有什么疤?这些,显然就是被那些利石所割。
“怎么,很好看么?”他淡淡讥讽道。
我未出反进,掩上门,一步步走向他,手有些颤抖的抚上他的背,摩挲着一道道凹凸。
“痛吗?”我未理会他的嘲讽。
他有些不自然说道:“早就过去了。”
“这些……都是为了我。”我的声音哽咽说道。
他听了我的话,猛得从桶中站了起来,转身一把拽过置于屏风上的布,围于腰间怒吼:“你还有完没完?朕是救过你,你这些时日的忍耐也将这份情还完了,我们两不相欠,你总是摆出这样一副姿态,有意思么?”
“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幽眸,里面充斥着陌生的情愫。
“别白费力气了,我们不可能的,你走吧。”他板着脸说道。
“皇甫炎,你一定要这样吗?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非要把我从你身边推开么?”一袭话,说得无比心酸。
他撇了我一眼说道:“沁儿,朕并不想伤你,可是朕一看到现在这个样子,就会不由自主的恨你,都是因为你,朕才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你的出现只会让朕厌烦。还不如趁我们两不相厌的时候,就此分开。”
我一个没站稳,向后退了两步,紧紧盯着他的黑眸,想从中看出一丝异样。可是,那里面除了厌恶,竟再无其它。
空寂的御书房内,宽大的御案后,我倚在龙椅上兀自发呆。
那一日皇甫炎对我说的话,至今仍在耳边时时响起,我从来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想法。这一刻我竟然不知他是真的这样想还是只想让我离开他。
也正是因为如此,蓝艳才对皇甫炎大为改观。我依旧如往常般对待他,虽然我的心里像是凌迟一般难过。
哪怕……他是真的厌恶我,我也不可能弃他不顾。当初他还不是强势的留在我的身边,不顾我反对,如今我不也被感动了么。经历了那么多才找到他,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可是……
我的目光看向幽远的殿外,阴沉的天刮着冷风,一如我看到他眸中的寒意一般。
“王,您又在想圣帝了?”蓝艳在我身后小心的问。
“嗯。”我垂下眸,无力的应了一声。
“王,您何苦如此为难自己呢?”她担忧问道。
“蓝艳,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是,我真的放不下他,就如当初我放不下泽一般。虽然我并不一定要与他相守,但我希望他能过的好,再有,我还不想让北宇殇的阴谋得逞,若他真的得了天下,那天下必然大乱。”敛下眸,我淡淡说道。
身后的蓝艳噤了声,虽然她不说,我知道她并不认同我。
“李寻跟温剑那边有什么异动?”我转言问道。
“一切正常。”蓝艳说道。
我站起身,缓缓向殿外走去。
身后的蓝艳知道,又是皇甫炎服用寒石散的时辰了,她默不做声的跟在我的身后。
当我进了宠心殿的时候,皇甫炎已经服完了寒石散,只不过显然没有吸够。不错,今日的量又少了一些,我要逐渐让他戒掉这个东西。
皇甫炎一看到我,忙走过来捏住我的肩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少?”
“今天的没了。”我别过头,淡淡说道。
“为什么?”
“因为你要戒掉它。”我如实说道。
“谁说朕要戒?”他问道。
“莫不是你想靠它过一辈子?”我转头盯着他问。
“这些,不用你管。”他冷漠的说道。
“好,你想摆脱我是不是?只要你戒掉,我就放你走好不好?”我攥紧拳头说道。
“朕若是想走,你根本就拦不住。”他哼道。
“皇甫炎,你不要太过份了。”门外的蓝艳再也听不下去,冲进来喊道。
“蓝艳,下去。”我轻喝道。
“不,今天我就要说个清楚。皇甫炎,你可知王为了寻你扔下一城受蝗灾的百姓,你可知王为了寻你,被北宇殇困在宫中差点被那厮强暴。王逃出来时,又差点被他掐死,经历了这一切,王仍然进到北国境内去寻你,就算你不感动,王为你做了如此之多,你也不该这样对待她吧。”蓝艳的一袭话,说的激愤。
皇甫炎别过头,冷声说道:“若是你不来找朕,一切不是很好吗?”
“皇甫炎,你究竟是不是男人?”蓝艳听了他的话,大怒。
“蓝艳,出去。”我下令说道。
“王……”蓝艳显然对我的态度极为不满。
“出去。”我的语气坚定。
她看看我,咬牙退了出去。
“朕这样对你,你还要忍吗?”皇甫炎冷眼问道。
我的脑中不由想起那晚在山上他对玉妃说的那句话:“哪怕朕因此死了,也不准任何人伤到沁儿。”就是这一句话,让我一直坚持到现在,他不走,是怕我再去找他,而他如此对我,也是想让我因此死心,他认为他现在已经配不上我了。那个曾经自信的帝王,现在已经彻底被寒石散打败了。如果爱再不能救他的话,他这一辈子,就算真完了。
我抬起头,淡淡说道:“如果因此就想令我退却的话,你大概白费力气了。”
“沁儿,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他听了我的话,不怒反问。
“那你在坚持什么?”我对上他的黑眸认真问道。
他愣了一下,别开头,不敢与我直视,敞着衣衫坐在椅上。
“我还有事,你且休息吧。”说完,我转身离去。我知道他根本就不会给我答案,若是他真的想离开的话。
皇甫炎的事令我心力憔悴,此刻,竟然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北国联合周边众国对云酬国下了战书。
这个消息,令我呆坐在椅上回不过神来。
“王。”大殿上的李监国看着我,神色凝重。
“北宇殇他,打的什么主意?”我忧心道。
“那些曾经联手抵抗北国的小国,如今竟跟北王合作,这其中,必有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李监国皱眉说道。
“定是有人像温剑一样,从中游说。”我肯定说道。
“这个人,会不会也是温剑?”李监国大胆问道。
“他?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我看向他问。
“也许他真是北国的人呢?”李监国猜测道。
“不,应该不会。”我想起北宇殇那次醉酒,不正是因为温剑破了他的计划吗?这样说来,温剑必定不会是北宇殇的人。也许这次是北宇殇派人效仿温剑的做法也说不定。
“王,这个温剑肯定大有来头,不能轻视啊。”李监国看我的态度,有些着急。
我并未理会他的话,而是问道:“泽帝那边呢,有何反应?”
他一听我的话,目光有些黯然,说道:“没什么反应,看来是真的病了,就连我的人,都打探不到。”
我心中一揪,泽……真的病了?
“你打算如何?”我沉吟问道。
“臣想回云酬国看看,不知王意下如何?”李监国小心问道。
我点头道:“嗯。若泽帝真的病了,那你必定是要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