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好梦易醒,大约就是现在的感觉了,饮岁恍恍惚惚的想到,恐怕它那还不是一段好梦,好梦总该有昙花一现的时候,它的梦,连昙花一现的机会都不曾有。
微不足道的臆想罢了。
好在他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没陷得太深。
……
时间城内除了居住的地方,四周便是云海围绕,中间隔了一层时间城主亲设的幻阵结界。云海之外又是时间布下天然结界,更外面还有登天阶梯,其上的魔考心劫世人能知能过者寥寥,稍有不慎便可能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是以时间城内少有护卫,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今晚的云层又比平常翻滚厉害许多,结界力量加重,更是除了一点点风声什么也传不进来了,一个人走在云海浮廊上,便不免有了孤寂之色。
更何况还是刚刚被“打击”到“心伤”的人。
嗒、嗒、嗒……
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耳边,饮岁不由自嘲的笑笑,方才在鼻尖环绕不断的牡丹花香随着微风消散,只在记忆里流连着的东西,现实始终是遥不可及的,更何况那还是最光阴选中的人……
“遥不可及啊~”
“什么东西遥不可及?”
脚步一顿,饮岁压下差点就叫出口的“啊!”,眼神冒火的怒瞪着靠在浮廊尽头的人影,一身飘逸的道袍,高冠落髻眼角凌厉,拂尘轻扬于肩头,无风自扬,好个仙风道骨的高人,可偏偏饮岁就是越看越不爽。
“你是鬼吗?走路都不出声的?!”
意琦行眉头一蹙,无名之火最是让人无奈,但一想起城主所言,意琦行面色淡然的瞟了一眼他犹有失落的眼神,还是决定压下火气,冷冷说道:“不巧,意琦行功体惊人,行若无声,倒是惊了光使。不过意琦行这么大的一个人,若非光使埋头沉思心不在焉,又怎会忽略我之到来,如此说来,光使倒是怪的不应该。”
“哈?!”饮岁夸张的大叫,登时怒发冲冠了,是真的怒发冲冠,蓝色帽子都翘了起来,活像被激怒的鹦鹉,一脸的不服气:“自己夸自己功体惊人,阁下还真是不小瞧自己啊?知道我心不在焉还还突然出声?你居心何在?!还有,谁让你偷听别人说话的?偷听就算了谁准你乱问的?居然还敢跟我呛声?!说,谁让你在这里乱跑的?知不知道这里生人勿进?还有!谁准你靠在我门上的?给我起开!”
越说越气,饮岁干脆直接冲上前想将人拉开,气势何其汹汹,结果意琦行只是一个错步便躲开了,还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畔了饮岁一脚……
意琦行可说是平白无故的被找了一会麻烦,脑中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进程时的乌龙,他活了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这么刁钻的人!
眼角微不可擦的抽了一下,意琦行面色一下子冷的冻人,语气也是夹棍带讽:“哦?光使火气不小啊,怎么,这是~被狗咬了?”说完还故意看了看浮廊那边。
“要你管!”饮岁牙痒痒的看着他,恨不得上去咬他两口,他觉得这些人好像都和他过不去似的!“快说,城主让你来干什么?”
“现在怎么又知道是城主让我来的了?”
饮岁白了他一眼,“废话,时间城内岂是外人可以随意行走的,如果不是城主允许,没有三步你就会被传送出时间城!行了,城主到底有什么事?没茶点了?还是等急了?”
“怎么,光使自诩无所不知,可知城主要让我来说些什么?”
“……我说你也太记仇了吧?”
他那时心情烦躁,恰逢意琦行那副样子前来,自己又想快些回到时间城看绮罗生,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口气难免急了些,说了些堵人的话。
不过那满身垂条血腥冲天的样子,不被当成妖怪才有鬼吧?所以饮岁也只当他是山中精怪赶了就是,虽然他也知道时间城周围不可能有什么精怪妖异……“反正你不是上来了吗……”
示弱的语气,意琦行脸上终于松缓了些。
“若非光使大人咄咄逼人,意琦行又何须行了那强闯入城的下下之策?不过意琦行还是要感谢光使为我抵挡魔考心劫,虽然并没又什么用。最后,”意琦行口气一顿,看着那人瞪得越来越大的眼睛,心情略好的笑道,“光使大人这招移花接木,用的虽然毫无痕迹,但到底没有瞒过自己的心……你早知道城主要说的话了,对吧。”
“一语道破其中曲折,你是在报复我吗?”饮岁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人,意琦行也直直的看着他,怡然自若的神色,饮岁终是一叹,一贯的骄傲神色在此刻竟平添了几分苦涩,“……我虽知道城主的意思,但到底不知道他原话是什么,终归,你还是要说的。”
他倒从来没想过句句话里带刺的人原来还能有这样悲伤的情怀,意琦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那兄弟,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倒真的算得上是人见人爱了……
不过……
不愧是自己培养出来的,意琦行微微得意的想到。
“城主说,‘花未落,人已藏,赏花人便该知道只可远观的道理,非如此不美。世间簇锦团花不可计数,若想再得那随花傍柳之乐,也犯不着众里逡巡,若有属意者能舍得尘缘,时间城必定扫榻以待。’”
“随花傍柳……”饮岁苦笑,“可已经不是原先的那朵花了啊……”
意琦行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都带了些难以置信:“……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痴情种。”
本以为这人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现在看来事实又好像并非如此……
“……”你妹的痴情种,这话怎么听着就那么不舒服?!
饮岁愤愤不平的说道:“‘乱花迷人眼’而已!谁让做那痴人,可笑!”
“嗤……”
“你笑什么?!不准笑!”饮岁咬牙。
为什么他和这个人说话从来没超过三句好的?到底是自己尖酸还是他刻薄?!
“我笑我的,又不妨碍旁人。连你们城主都不曾制止,我观你为人,应不是如此小气之人才对。”
其实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和这个人这么不对盘,倒让他莫名的连往日的孤冷性子都敛了五分下去。
“那是城主睿智大度,本光使可没那宰相肚皮。”
“睿智……”意琦行想起不久前时间城主托他转告的神色,面色不变沉稳似山高深莫测非常,尤以那迫人的气势还有略略的警告,感叹着说:“一箭三雕啊,确实睿智。”
“一箭三雕?”饮岁莫明。
意琦行看着外面漂浮的时计,眼中饱含着无奈,随即又重新转过头看着他摇头轻笑道:“这一支长箭先警告了我,再劝诫了你,又是我这‘外人’转告,还保全了你们长久共处的情谊,可不是一箭三雕吗?”
可惜任他高高在上还是抵不过慈父心态,没能将世情看的完全分明,幸好倒也不曾坠了他的名头,这一手还是挺高明的……
听意琦行一句话说完,饮岁也不做声,倒是眼中有了意琦行从未见过的——平静,“说不定,还有第四雕呢……”
“哦?怎么说?”
“让两个同病的人聚在一起,大约还有几分说和的意思,是城主不想让绮罗生……和最光阴为难吧。”
“……”
“……”
“……”
“……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差眼了。”
饮岁这次连白眼都懒得给了,“哦,真抱歉啊,又让你高看了。”
意琦行只是轻笑,话题一转,口气变得颇不以为然:“倒是那只笨狗也知道为难?绮罗生也不是什么迂腐软弱之辈,怕是到时候为难的只有一个人吧?”
这话意有所指的明显了,饮岁当危险得眯了眯眼睛,口气一波三折:“哦~~你的意思是我就迂腐软弱了?还有,为什么只有我?是说更加为难的是你才对吧?!”
“耶~”意琦行表示不赞同,“意琦行行止端正,怎会对自己的弟弟产生绮念?若是有人能护他周全,又能了了他半生浮萍漂泊许他靠岸,意琦行自是乐见其成的。”
“即便他们都是男人?”
“那有何妨?你觉得他们会在乎这些?”
“可是总会有难以接受的地方吧,不是每个男人都愿意在****中居于弱势的……”
倏尔一顿,他差点忘了自己早已亲眼见证了强弱之分了,就在几刻钟前……
“……”意琦行眼睛闪烁的的四处瞟了一眼,他倒是没想到……这么深入长远。“这……****方面在下也不甚了解,呃……光使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比较好,外人不好插手……”
这话题有些令人尴尬了,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干瞪着眼望着对方……
总之,一个尴尬一个无语,意琦行看着那双瞪大的眼睛想到,略喜感。
正当他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的时候……
“说的好听,也不知道是谁不久前还义正言辞的说要将绮罗生带走的,眼睛都要鼓圆了,跟护雏的老母鸡似的!”
低眉,默默握了握手中的拂尘,意琦行觉得他才觉得这人也会有文雅可爱的一面真的是——太天真了!殊不知世上除了外刚内柔这一词以外,还有一词……
大雅曰——换汤不换药。
大俗言——狗改不了xx。
但他既不是大雅也不是大俗,所以……
“生姜难脱辣气……”本性难移。
饮岁嘴角一勾,又恢复了那副高傲(欠揍)的模样,道:“不好意思,本光使向来不喜欢为了‘不相关的过客’而影响自己。“
“不相关的过客”沉沉冷笑,眼带睥睨之色,也不管手上的拂尘被浑身的冷气吹得到处撒欢,字正腔圆的回道:“确实不宜被影响,道法自然,本也不是什么好性儿,再跳了那犀利的鹦鹉舌,越发让人生恶了。”
“嗨哟,刚巧,这边也不差。”
“徒程口舌之力,只是在掩盖己身的无奈。”
“连口舌之力都不会程,那你还会什么?”
“自有真才实学。”
“比如硬闯别人家门?”
“你!……”
所以说到底孤高惯了的人,多多少少会有点不善交流,不,应该说是……争论。
是以一时间场面又变成剑拔弩张的态势了,恰在这时,一道温文无奈一道冷淡不屑的声音扰乱了“战局”。
“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从城外吵到了城内,无聊,直接相杀不是更痛快?”
“你就别火上浇由了,小心城主又不让你进来了,而且他们似乎……已经相杀过了吧。”
“哼!我自己也上的来。”
“然后好不容易站在门口了又被瞬间传送下山?”
“那我把阵法直接掀了!”
“啧,暴力北狗。”
“我欣赏就行,你不喜欢?”
“不喜欢。”
“……你不喜欢我?!”
“……我只是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而已。”
“那你还是喜欢我。”
“……”绮罗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饮岁和意琦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毕竟他们鲜有机会领略这种……类似于秀恩爱的场景。
虽然事情本该是围绕他们而展开的……
云海浮廊隐匿云间,一旁的形饰雕栏,随处居人的琼楼雅阁,偶尔可见空置的鱼白石座,无不是几代的光使亲自挑选返修,结界外面只能看到一片片白云,只有从里面才能看到云雾飘渺间用异力扶持的白玉浮廊。
此刻月寒水冷,乌云已散去小半,月光穿透间隙照进廊间,衬着廊间越加清凉,云影交错,空明烟袅,行走其间的人一身飘逸,冷酷陪着温柔并肩而行,契合的似是天作之合,丹青绝世也画不出这样的美丽,让看的人叹为观止。
深叹口气,饮岁倏然转身,是了,他们本就是天作之合,旁的人无论如何都是进入不了那两人之间的。
而他自己的那份痴念妄想,还未来得及生根发芽,就被狠狠地掐死宰了土里。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做那自作多情的小丑,一时的吸引,现在,恰是最容易放手的时候。
“大言不惭!”绮罗生压了压帽檐,“等你能突破城主的结界再说相杀吧,城主已经等了很久了,快走吧。”
故作轻松的姿态,意琦行看着最光阴与绮罗生,两人一人不满一人无奈——太适合了。
会让其他人有种莫名的被孤立感,难怪饮岁会被打击……
“咳,”意琦行向前走了两步,“他等的不耐了,我们也快去吧。”
最光阴冷冷的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再争论,拉了绮罗生就走,经过前面两人的时候绮罗生略带歉意的看了一眼意琦行,匆忙中还是轻轻的说了一声抱歉。
意琦行点了点头,也跟上了前面几人,看了最光阴别扭又孩子气的动作无端的想到了了曾经他在跟踪那两人是,被放肆抹掉的痕迹,还有……几日前孤岛上他说的那句话……
我要杀人。
让战云界中久经战场的他都感到了颤栗……
从某种程度上说,北狗的强势,意琦行要比绮罗生了解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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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拉郎的趋势,不知道大家反不反感,主要是我想起意琦行孤身一人,饮岁又实在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