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翁见说肯留妾,心里恨不得许下了半般的天。满面笑容应承道:“若得如此。足见有始有终。”丹客又进去与小娘子说了来因,并要留他在此看炉的话,一一分付了,就叫小娘子出来再见了主翁,嘱托与他了。叮咛道:“只好守炉,万万不可私启。倘有所误,悔之无及!”富翁道:“万一尊驾来迟,误了八十一日之期,如何是好?”丹客道:“九还火候已足,放在炉中多养得几日,丹头愈生得多。就迟些开也不妨的。”丹客又与小娘子说了些衷肠密话,忙忙而去了。
这里富翁见丹客留下了美妾,料他不久必来,丹事自然有成,不在心上;却是趁他不在,亦且同住园中,正好勾搭,机会不可错过。时时亡魂失魄,只思量下手。
方在游思忘想,可可的那小娘子叫个丫头春云来道:“俺家娘请主翁到丹房看炉。”富翁听得,急整衣巾,忙趋到房前来请道:“适才尊婢传命,小子在此伺候尊步同往。”那小娘子啭莺声、吐燕语道:“主翁先行,贱妾随后。”只见袅袅娜娜走出房来,道了万福。富翁道:“娘子是客,小子岂敢先行?”小娘子道:“贱妾女流。怎好僭妄?”推逊了一回,单不扯手扯脚的相让,已自觌面谈唾相接了一回,有好些光景。毕竟富翁让他先走了,两个丫头随着。富翁在后面看去,真是步步生莲花,不繇人不动火。
来到丹房边,转身对两个丫头道:“丹房忌生人,你们只在外住着,单请主翁进来。”主翁听得,三脚两步跑上前去。同进了丹房,把所封之炉,前后看了一回。富翁一眼估定这小娘子,恨不得寻口水来吞他下肚去,那里面还管炉火的青红皂白?可惜有这个烧火的家僮在房,只好调调眼色,连风话也不便说一句。直到门边,富翁才老着脸皮道:“有劳娘子尊步,尊夫不在,娘子回房须是寂寞。”那小娘子口不答应,微微含笑。此番却不推逊,竟自冉冉而去。富翁愈加狂荡,心里想道:“今日丹房中若是无人,尽可撩拨他的。只可惜有这个家僮在内。明日须用计遣开了他,然后约那人同出看炉。此时便可用手脚了。”
是夜即分付从人:“明日早上备一桌酒饭,请那烧炉的家僮。说道一向累他辛苦了,主翁特地与他浇手,要灌得烂醉方住。”分付已毕,是夜独酌无聊,思量美人只在内室,又念着日间之事,心中痒痒,傍徨不已。乃吟诗一首道:
名园富贵花,移种在山家。
不道栏杆外,春风正自赊。
走至堂中,朗吟数遍,故意要内房里听得。只见内房走出一个丫头秋月来,手捧一盏茶来送道:“俺家娘听得主翁吟诗,恐怕口渴,特奉清茶。”富翁笑逐颜开,再三称谢。秋月进得去,只听得里边也朗吟道:
名花谁是主?飘泊任春风。
但得东君惜,芳心亦自同。
富翁听罢,知是有意,却不敢造次闯进去。又只听里边关门响,只得自到书房睡了,以待天明。
次日早上,从人依了昨日之言,把个烧火的家僮请了去。他日逐守着炉灶边,原不耐烦,见了酒杯。那里肯放?吃得烂醉,就在外边睡着了。
富翁已知他不在丹房了,却走到内房前,自去请看丹炉。那小娘子听得,即便移步出来,一如昨日在前先走,走到丹房门边,丫头仍留在外,止是富翁紧随入门去了。到得炉边看时,不见了烧火的家憧。小娘子假意失惊道:“如何没人在此,却歇了火?”富翁笑道:“只为小子自家要动火,故叫他暂歇了火。”小娘子只做不解道:“这火须是断不得的。”富翁道:“等小子与娘子坎离交媾,以真火续将起来。”小娘子正色道:“炼丹学道之人,如何兴此邪念,说此邪话?”富翁道:“尊夫在这里,与小娘子同眠同起,少不得也要炼丹,难道一事不做,只是干夫妻不成?”小娘子无言可答,道:“一场正事,如此歪缠!”富翁道:“小子与娘子夙世姻缘,也是正事。”一把抱住,双膝跪将下去。小娘子扶起道:“拙夫家训颇严,本不该乱做的。承主翁如此殷勤,贱妾不敢自爱,容晚问约着相会一话罢。”富翁道:“就此恳赐一欢,方见娘子厚情。如何等得到晚?”小娘子道:“这里有人来,使不得。”富翁道:“小子专为留心要求小娘子,已着人款住了烧火的了。别的也不敢进来。况且丹房邃密,无人知觉。”小娘子道:“此间须是丹炉。怕有触犯,悔之无及。决使不得!”富翁此时兴已勃发,那里还顾什么丹炉不丹炉!只是紧紧抱住道:“就是要了小子的性命,也说不得了。只求小娘子救一救!”不繇他肯不肯,搿到一只醉翁椅上,扯脱裤儿就舞将进去,此时快乐,何异登仙?但见:
独弦琴一翕一张,无幻箫统上统下。红炉中拨开邪火,玄关内走动真铅。舌搅华池,满口馨香尝玉液;精穿牝屋,浑身酥快吸琼浆。何必丹成入九天?即此魂销归极乐。
两下云雨已毕,整了衣服。富翁谢道:“感谢娘子不弃,只是片时欢娱。晚间愿赐通宵之乐。”扑的又跪下去。小娘子急抱起来道:“我原许下你晚间的,你自喉急等不得。那里有丹鼎傍边就弄这事起来?”富翁道:“错过一时,只恐后悔无及。还只是早得到手一刻,也是见成的了。”小娘子道:“晚间还是我到你书房来,你到我卧房来?”富翁道:“但凭娘子主见。”小娘子道:“我处须有两个丫头同睡,你来不便。我今夜且蹒着他们自出来罢。待我明日叮嘱丫头过了,然后接你进来。”
是夜,果然人静后小娘子走出堂中来。富翁也在那里伺候,接至书房,极尽衾枕之乐。以后或在内,或在外,总是无拘无管。
富翁以为天下奇遇,只愿得其夫一世不来,丹炼不成也罢了。绸缪了十数宵,忽然一日,门上报说:“丹客到了。”富翁吃了一惊。接进寒温毕,他就进内房来,见了小娘子,说了好些说话。出外来对富翁道:“小妾说丹炉不动。而今九还之期已过,丹已成了,正好开看,今日匆匆,明日献过了神启炉罢。”
富翁是夜虽不得再望欢娱,却见丹客来了,明日启炉,丹成可望,还赖有此,心下自解自乐。
到得明日,请了些纸马福物,祭献了毕,丹客同富翁刚走进丹房,就变色沉吟道:“如何丹房中气色恁等的有些咤异?”便就亲手启开鼎炉一看,跌足大惊道:“败了!败了!真丹走失,连银母多是糟粕了!此必有做交感污秽之事,触犯了的。”富翁惊得面如土色,不好开言。又见道着真相,一发慌了。丹客懊怒,咬得牙齿趷趷的响。问烧火的家僮道:“此房中别有何人进来?”家僮道:“只有主翁与小娘子,日日来看一次,别无人敢进来。”丹客道:“这等如何得丹败了?快去叫小娘子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