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脸
亚宁
一、闹泥
五月里,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康权、孟达、游昆、韩伟、姜常五个铁哥们一起开车来到了黄河边春游。同游的还有游昆不知从何处带来的四个分不清是姑娘还是许娘的娘们。
康权瞧瞧孟达,看看韩伟,瞅瞅姜常,再自我一审视,心里自语说:“男人真是贱,就多了这几个娘们,一个个精神面貌全都变了。”孟达看出了康权在想什么,在一旁“嘿嘿”偷着笑。在他的认识里,“这女人还真她妈的是给男人提神的******。瞧瞧,平常一个个推三阻四,喝酒贼难,今天倒好,一个个都自觉的成了英雄好汉,抢着表现呢。”
已经醉眼朦胧的姜常,放开嗓子唱起了歌,声音好难听,像是铁器互擦。几个女人乐呵呵上来打趣,有一个还捂住了他的嘴。姜常因酒而红的脸一下子更红了,像着了火一样,缩了缩脖子,拽着那女人的手,跌跌撞撞站起来,到一边的空地上去撒尿。
孟达的哑嗓子叫唤说:“嗨,嗨,哥们,你要是拉尿,到那边的下风头去,不要污染了咱们的吃喝。”姜常没理会,自顾痛快着。女人站在他的身后,捂着嘴笑。孟达脖子一歪冲着刚才与姜伟拉扯的另一个女人戏谑说:“你好大胆,敢动我们的伟哥,小心他收拾起女人来,那可是鬼哭狼嚎,厉害着呢。”那女人也浪,说:“不要吓唬女人。在小的锅也比勺子大。”一句话,让孟达噗哧一声,把嘴里刚喝进的酒给喷了出来。
康权自觉是个本份的男人,胸怀着一份要对妻子纯洁终生的荒诞想法,一直与除家人以外的女人之间保持着“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非礼勿视”的四非古训。今天,面临的这场考验,他早就从游昆飘来飘去的目光中,感觉到了几个家伙的别有用心。所以他在饮酒的时候,虽然也非常的开怀兴奋,脑子里还是保留着一份清醒。
看见姜常走开了,康权也跟着站起来,独自到不远处的黄河边上,看那泥黄的河水,叽哩咕噜打着旋涡静静地流淌,看着水面上漂行着的一些泡沫和浮物。几只名叫捞鱼鹳的水鸟,在康权的头顶上飞来飞去,有一只在不远处猛地扎进水里,那漂亮的俯冲姿势,比训练出来的高台跳水的世界冠军,自然相差着天然之别。这么想的时候,康权很快又自嘲地想到,其实自己最喜欢看的一种体育比赛项目,还就是跳水和体操运动,而且尤其是漂亮女孩参与的项目。这么一联想,他的思路又转回到了女人的身上,自己今天的做作不是有点岂有此理了吗!
于是,康权开始强迫转移自己的思路,脑子里有感而发出几句即兴的诗句来:“从天边而来,到天边而去;黄河啊,你是一道在天地间吟唱的诗句;从远古而来,向未来流去;黄河啊,你是千古岁月大韵的载体。”想到这些句子时候,康权觉得诗意十足,也很美,一吟哦又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好象……。
韩伟悄无声息地过来,从身后猛地抱住了康权,闪劲把他往黄河中猛推的同时,又控制住了幅度的分寸。康权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后撤着身子,很快便与韩伟在黄河边上摔开了跤。
见两个哥们先后离开吃喝了半天的野餐桌前,游昆也打住了与几个女人打情骂俏,站起来扭着腰胯往河边走来。他身体发福的早,除了一身的肥肉,还腆着一个足有女人五个月身孕大小的肚子。姜常刚在几个女人中间坐下,见状犹豫了一下也站了起来。哥们几个一时都撇开了饮酒与瞎谝,来跟因女人而受了冷遇的黄河亲近了。
康权挽起了裤子,率先从硬土岸上走入了黄河边的泥滩地,脚下很快就渗出一片片弹性十足,软颤颤明光光的水圈,步子只要稍微一慢,双足便往泥里陷下去。韩伟也跟着下来了,脚尖一沾水,凉得浑身一哆嗦,又退回到了硬土岸上。康权逮住了机会,只两下就把韩伟给拉到了淖泥之上。没了后退的机会,韩伟拉着康权的手,两个人便在淖泥上不由自主地手舞足蹈起来,目的是防止陷进去。
孟达原拿着一个数码相机,在不远处胡乱地拍摄黄河的景色,这时就把镜头对了过来,还催促姜常和游昆也进去,说这是一种和黄河最好的亲近办法,要不然大家伙今天就白来了。
姜常还恋着那几个娘们,不肯进去,并且找借口说:“不行,我怕凉。你们不知道,这两天我来那个了。”一句话逗乐了游昆,颤着身子骂说:“亏你小子能瞎说出来,想来那个,除非变性去吧。”说完了,头一低看着自己的大肚子,扭了扭腰身也跟着混说道:“******,咱们要真是女人,我这累人的肚子就不愁没办法下去了。”姜常说:“咋地,没非你还真想生一个小胖子出来。”
在康权和韩伟的引导下,姜常和游昆先后也加入了淖泥上的舞蹈,老哥们几个孩子一样乐呵在了一起。孟达在一边不停地按快门,一度为了抓拍一个好镜头,干脆躺倒在了粘土地上,斜了身子,挠着脑袋,十分别扭中享受着心满意足。
几个人刚才都喝了不少的酒,热情乱舞中酒意就更浓了,淖泥被踩得越来越松软。康权个头中等,身板扁平,脚板却大;韩伟比较瘦,头发稀薄,颧骨突出,斯斯文文戴一副近视眼镜;姜常方脸长额,端庄身材,同样也是天生一双大脚丫子。他们在淖泥面上还能游刃,游昆笨重的身子就没那么幸运,再加上根本没有安全意识,结果双足很快陷到了泥里,越是挣扎越下陷的快,这才害怕地“哇哇”叫了起来。康权和韩伟跑过来帮忙。姜常还在一边傻笑着,把游昆的惊恐表现当热闹来看。
河套平原上的黄河流程最为平缓,五月则是其水势最弱的时段。这时的黄河少了冬日的冰封,和秋日漫漶的露气,让想亲近的人们可以走到它的身边来。只是容易亲近的黄河,却暗藏着许多凶险,河边的黄泥表面看似硬挺,底下却稀软的深不可测。熟悉黄河的人们都说,黄河中的水多深多大都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它下面的淖泥,那可是黄河水淤了上千年形成的厚度……。
游昆陷入了淖泥中,康权、韩伟和姜常的救助只缓解了他下陷的速度,却无法帮他脱身出来。很快,三人开始自顾不暇了。姜常首先退到了一边瞎乱的嚷嚷,韩伟不停地倒腾着双脚自保,康权的双腿被游昆给抱住了,也跟着往下陷入。
孟达是个野游加摄影爱好者,还是当地一组驴友协会热心的组织者。以他丰富的经验应该知道河岸边上淖泥的危险,可惜喝了点酒后,见几个哥们乐呵呵的好开心,一时忙着照像,就忘了提醒大家注意。他在岸上喊着让游昆千万别乱动,自己往远处停着的面包车跑去,很快拿来了一根绳子。
这时的游昆已经陷到了胸口处,康权的双腿也看不见了,难兄弟俩互相拉扯着对方。旁边的韩伟急中生智,爬倒了身子让姜常在外围拉住自己的双手,把两条瘦长的腿伸到了两个受难人的中间。
跑过来的孟达,看见几个人危难时组成的救助图形,实在是一副难得一遇的好镜头,心里虽然也急迫,只是百忙中间,还没忘了倒手挂在胸前的相机,抢拍了一副对几个友谊来说是据有历史意义的照片。
游昆见状,拉着哭腔骂说:“你个王八旦,都这个时候,还顾着你那个事啊。等一会爷上去了,几把给你摔烂了。”孟达的绳子就抛了过来,只是位置不准,又抛了个第二次,嘴上还反击着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不赶紧求我,还敢威胁救命之人,真是不知死活。”康权抓住了绳子,犹豫了一下,先套在游昆平展在泥面上的两腋之下。韩伟说:“康权,还是先把你拉上来吧,因为你比游昆容易。”康权的双腿能感觉到淖泥的吸力和挤迫,他还是紧张地笑了笑说:“还是先拉住游昆吧,我还能坚持一会儿。”游昆脸憋成了猪肝色,喘着气说:“康权,你他妈是我的真哥们,兄弟我谢谢你了。”
爬在泥面上的韩伟,被姜常拉着撤出了身子。一直坐在野餐摊前的几个女人,都闻声赶了过来。她们在孟达的指挥下,拔河一样拉着那根救命的长绳,叽叽喳喳胡说乱道中一起发力。游昆杀猪一样叫了起来,绳子的力量牵住了他下陷的危险,但也拽疼了他的身子。孟达这才紧张起来,他吩咐几个女人不要用死劲,喊着让在一边发蔫的姜常,去车里把那根原准备游泳的充了气轮胎拿过来。
轮胎套在了康权的身上,使他找到了借力的支点,身子在淖泥里停住了下陷,并开始尝试着一点点努力自拔自救。
孟达跳到泥滩边上,冲着游昆说:“你用两只手抓住了绳子,那样大家用力就不会拽疼你了。”游昆喘着气说:“我的胳膊不听话了,我一点也动弹不了。”孟达急得抓耳挠腮,自语说:“这时候要有一块木板就好了。”姜常被提醒了,说:“我去车里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能用。”
韩伟跟康权关系最好,这时又从泥面上爬过来,鼓励了两句游昆,便帮着康权从泥潭中脱身。外力的支援,让康权一点点抬高了身子。大概是康权这边的淖泥松动了一下,游昆在几个女人用力的牵引下,泥中的身子也探高了一点,他呼吸明显畅快了起来,满嘴泡沫地嚷着让快点拉。
几个女人认真起来,她们一起发力,听见游昆疼的叫唤开来,又不约而同一起懈了劲,刚刚取得成果就丢掉了。孟达冲着她们发火说:“真是的,这又不是拔河比赛,你们要均匀的使劲才行。”转过身又骂游昆说:“你一个爷们家就不能皮实点。你这边一喊,她们一紧张自然又放松了。我告诉你,不要以为现在没危险了,你看看那边的河水,正在往起长呢。”游昆哭丧着说:“拉吧,拉吧,我再不喊了。”
从泥中脱身而出的康权,借着充气轮胎的支撑,与韩伟一起揪扯着游昆肩膀上的衣服,眼看着他一点点提升起来,两条胖胳膊也能支配动了,双手又揪住了那根绳子。
几个女人这时都高兴起来,好象她们取得了拔河胜利一样。再看孟达,老小子早跑到一边,抱着相机猛拍,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说:“好东东,想也想不到的好东东。”有个女人好奇的问说:“东东是什么东西呀?”另一个嘲笑说:“教你不上网,丢水平了吧。东东就东西。好东东就是好东西。这是现在网上的流行语。”另一位趁机打趣说:“这么说,你那天晚上遇上的,就是好东东吧。”话中的内涵几个人心领神会,一时笑得忘了使劲拉绳了。
这时的绳子已经用不着拉了,游昆像一条大鱼被从淖泥中拨了出来。他绵溜溜的根本不想站起来,就随了绳子磨着泥水被拉到硬土处,半天躺着一动不动。康权和韩伟走过去拍了拍他,边帮忙往下卸绳子,边问没事吧?游昆闭着眼睛没应声。
姜常这时急呼呼地过来了,嚷嚷说:“车里车外我找遍了,没有能支应的东西,要不是那车门不好卸,我早就抱过来了。”几个人听了,谁也不作声。孟达过来,近距离对着游昆拍了一张,接姜常话说:“靠你来救人,就跟让石女子养娃娃一样,指望不上。”姜常不服气地说:“就你们能耐,要知道现代人是用脑子活着的,不是靠力气就是英雄。***。”